第七章

秋天的湖水冰彻透骨,仅是站在湖边就能感受到侵入身体的寒意。

此刻,杜三娘静静地躺在竹编的猪笼里,手抓着竹笼的缝隙,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沁出了血痕。她的面容姣好清秀,眉间痣若隐若现,肌肤被寒气冻得煞白。

“真是丢人现眼啊!”

“杜家好心收养她,她就是这般报答杜家的养育之恩?”

“多说无益!这样不要脸辱没门庭的女人!赶紧沉塘淹死!”

周围嘈杂吵闹的声音,那些污秽不堪的咒骂,杜三娘好像都听不见了,她马上就要被处死了。从笼子的缝隙向外望去,那些族人的虚伪嘴脸都开始模糊不清了。杜家族长支着拐杖用力敲击着地面,吵闹声慢慢静了下来。杜老族长居高临下地看着杜三娘说:“三娘,你要是老实交代,肯说出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孩子,我们就给你一个体面,让你的尸首能埋回杜家村的墓地。”

杜三娘死死抿着嘴唇,静默不语,她的眼神落到了自己的养父杜其生身上。杜其生感受到了杜三娘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犹豫片刻后,他哀求族长道:“族长,我们家三娘只是不懂事……就饶了她一命吧!”

杜老族长用眼神狠狠剜过杜其生,怒道:“杜其生!你女儿干出这种勾当,竟然与人私通!辱没了我们整个杜家的门楣,你还好意思求情?!”

杜其生被骂得面色难堪,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大家不善的眼神,最终还是闭嘴,沉默着退到了人群后。

“冥顽不灵!”族长对杜三娘的缄默很不满,冷哼着让年轻壮丁去搬那竹笼。杜家的壮丁面无神情地将猪笼浸在水中,杜三娘的后背被湖水浸湿。她努力抬头想要多活片刻,看着云净碧空,杜三娘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颜色。

渐渐地她的身体沉到水中,水没过了耳鼻。开始时杜三娘还能憋着气,脑海中闪过自己在杜家的过往。突然水呛到了喉咙里,肚子一阵抽疼,嘴巴鼻子都涌进了大量的湖水,已经完全不能呼吸,意识慢慢模糊起来。杜三娘挣扎着睁开眼睛,透过清澈的水还能看到人的倒影。

“是谁?是谁站在那里,非要看着我死吗?

“怕我死了会回头找你报仇吗?

“我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恒城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刻,东街上有行人三三两两地散步。

陆曼笙收拾完铺面时已临近黄昏,她正准备关店,就瞧见门口的柳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素色袄裙的女子,正愣愣地看着自己。陆曼笙垂眸仿若未见,关上了铺门。

夜渐深,南烟斋门口的灯笼也熄灭了,女子依旧站在柳树下,似乎不知疲倦。

陆曼笙在里屋做着针线,心不在焉地穿错了好几次针。陆馜几次提醒,忍不住说:“姑娘有心事,就别再做了吧。”

陆曼笙朝大门的方向看去,她知道那女子依旧站在那里,已经来了多日。陆曼笙话语中有些惋惜的情绪:“她怨念太深了,多一刻钟可能就会灰飞烟灭,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

陆馜接过陆曼笙手中的针,劝道:“姑娘不如去听听她怎么说。若是麻烦事也就罢了,总好过记挂着不得安稳。”

陆曼笙摇摇头,叹气:“我不怕麻烦事,可多听一桩怨恨的故事,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夜色更深了。陆曼笙放下绷子,拿起烛台起身,从后门走到前院。那女子看到陆曼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陆曼笙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了女子的容貌,沉声道:“你有什么冤情且与我说说吧,但我未必会帮你。”

女子摆摆手,又指了指巷子的路,示意陆曼笙跟她走。

陆曼笙很是疑惑:“你不会说话?”

女子点点头,又是摇摇头,依旧祈求陆曼笙跟她走。陆曼笙猜想她大概要去找害死她的人,若那人就在恒城,想要打听这女子的过往兴许更容易一些,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女子似乎对恒城很陌生,并不认识路,只是好似有什么在吸引着她往前面走。陆曼笙也不着急,慢慢地跟在后面。又过了一刻钟,女子终于停步在了一个点着灯笼的大门前。陆曼笙跟上去瞧了瞧门牌,没承想牌匾上赫然写着云生戏院。

陆曼笙诧异,回头询问女子:“你和叶申是什么关系?”

女子对“叶申”这个名字很陌生,满脸疑惑地看着陆曼笙。陆曼笙看着女子双手交叠护着小腹,心中五味杂陈。这女子是因叶申而死的吗?难道是叶申始乱终弃?陆曼笙心中走马灯般过了许多场大戏,思绪纠结,但她隐隐约约又觉得叶申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思忖片刻,陆曼笙与女子解释道:“如果你的负心人……我是说如果害死你的人是这云生戏院的老板,你一心想找的是他,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他是最阳的体质,你根本靠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