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第2/3页)

傅玄邈面无表情地看着抖个不停的方氏,刚要说话,燕回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视线扫过屋里满脸泪痕的方氏和无措的凝雨,迅速低下头走到傅玄邈身边,对其耳语道:

“公子,陛下急召,似乎是想要看看今日的奏折。”

傅玄邈看了一眼方氏,说:“凝雨,看着夫人。”

凝雨应喏后,傅玄邈在桌上挑选了部分奏折,剩下的命人收起来后,带着筛选后的奏折离开了书房。

傅玄邈和燕回的脚步声远去后,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方氏像个失魂木偶,枯站着默默流泪。

凝雨再次尝试带她离开,方氏不断后退,眼泪从无神的双眼中滚滚而出:

“滚!都滚!”

凝雨犹豫片刻,知晓方氏脾性的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是没有办法强迫方氏的。凝雨无奈道:“奴婢就在门外等候,夫人还是擦一擦脸,尽快回房吧……免得公子回来,又要生气。”

凝雨福了一福,低头走出了房门。

方氏呆呆地站着,眼泪流个不停。忽然,她呆滞的目光注意到了宣纸上的那片银杏。

金黄被墨色侵染,堕入了无边的深渊。

她呆呆地走到桌前,毫无血色的手指轻轻触碰过银杏金黄的边缘。

“小姐,小姐……你等的银杏终于黄了!”

一个赤诚热烈的声音从心里响起,催生出更多眼泪涌出。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去山上给你摘的银杏叶,又好看又干净,小姐可以选喜欢的来做书签——不够我再去摘!”

断了线的泪珠接二连三打湿宣纸。

“你的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方氏收回手的时候,碰倒了桌上的文竹棂格架格,架子上的笔具哗啦啦地落了出来,方氏双眼近盲,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四处滚落的笔具,手指和衣袖都染上了墨迹。

一只玉螭纹笔从桌上滚落,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方氏急忙弯腰去拣,一不小心撞上书桌某处,轻轻一声开合声,方氏背面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方氏握着那只玉螭纹笔,抬头往身后看去。

书房一如往常,似乎并无变化,刚刚那两声前后响起的声响,似乎也是她的一时错觉。

方氏被某种吸引驱使,怔怔起身走向正前方那副悬挂在墙上的兰竹石图。

这幅图没有落款,兰竹笔力劲健,风流尽显,枯笔勾出顽石轮廓,干笔皴擦石面,冷硬孤高的韵味由内而发。

方氏伸出手,取下了这幅画。

一个方方正正,有半条手臂深的洞口出现在画卷后。

靠外放着一些和各大官员之间的书信,方氏双眼不便,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便放到了一边。她无意追究傅玄邈在朝廷中培养起了多少党羽,正要重新挂上画卷,视线被最里面的一只木匣吸引。

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木匣中吸引着她,方氏情不自禁地,取出了藏在最深处的木匣。

木匣并没有锁,她轻而易举便打开了,匣子里是满满当当的木雕小儿……形态各异,神情各不相同的可爱小儿。

有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有蜷缩在摇篮中咬手指头的,有兴致勃勃学爬的,有张开双手牙牙学语的……方氏用颤抖的双手拿出匣子里的一个又一个木雕小儿。

他们之间的形态迥异,但样貌都有相似之处。

渐渐的,小儿长大了,变成了穿大袖宽衣,已有风雅样貌的少年。

到了匣子底部,少年手握棋子,已能在黑白棋盘上指点江山。一抹干涸之后的刺目暗红,永远地流在了少年衣袖上。

一个又一个惟妙惟肖的木雕小人被从木匣中拿出,展现出一个少年的成长轨迹,和背后注视那人沉默的深深爱意。

这条成长的轨迹在少年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知道原因,被雕刻成木雕的少年也知道。

方氏颤抖不已,几乎站立不住。泪水如倾盆的大雨,冲刷在她惨白的脸上。木匣从她手中跌落,木雕落了满地。自她喉中发出的声音似哭似笑,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

凝雨从屋外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本能地觉得闯了大祸。

“夫人!我们快回去吧!”凝雨冲了上来,拉着方氏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方氏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凝雨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推来跌坐地上。

方氏摇摇晃晃站在原地,神情癫狂,满是泪痕的脸上露着一抹惨笑:

“他知道……”

凝雨害怕地看着她:“夫人……你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方氏边哭边笑,一生所受的压迫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通过那具单薄病弱的身体,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

“知道——还是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