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3/7页)

几人刚行至院外,便闻一股浓重的药味。

想必郭濂这两年,都在同药材作伴。

楼喻踏入内室,一眼看到榻上形销骨立的郭濂。

他没法动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可以动。

郭濂乍见楼喻,竟有些激动起来,嘴里“嗬嗬”不停,口涎顺势淌到脸侧。

郭棠熟门熟路替他擦拭,平静道:“爹,殿下特意来看您。”

郭濂直直瞪着楼喻,似有千言万语。

“郭知府已经很久未曾出过门了吧?”楼喻问。

郭棠答道:“自生病后便未曾出过府。”

有楼喻的人在,郭濂和郭棠轻易出不了府,即便府中下人出去采买,也有楼喻的人跟着。

郭棠言罢,忽然跪地恳求:“请殿下允许家父出府一趟,了却遗憾。”

若是就这么凄凉死在府中,对郭濂来说,大概会抱恨黄泉。

他想在死前,再看一看外头的世界。

楼喻颔首:“行,我带你们去新城转转。”

郭棠喜不自胜,连忙感谢。

郭濂虽见不得儿子求人,但一想到能出去,心中也涌出几分雀跃。

郭棠和仆从将郭濂抬上马车,跟着楼喻的车驾,从郭府出发,一同驶向新城。

郭棠扶着郭濂靠在车壁上,掀开帘子看外头的景象。

眼前所见,已非昔日庆州城。

街市毂击肩摩,掎裳连袂,人烟阜盛,商贾云集,一派繁华昌盛之景。

人之将死,便会回忆一生的时光。

郭濂年轻时也曾雄心壮志,立誓要做一个好官,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忘了这个誓言。

他在庆州为官多年,不仅没有为百姓带去福祉,反而让百姓过得越发贫苦。

“爹,庆州城变得好热闹。”

郭棠倚在窗前,贪婪而赞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郭濂无法回答他。

郭棠自顾自地道:“我听府中仆从私下议论,说是新城又好看又壮观,还有不少新奇的东西,咱们等会儿便能见到了。”

车驾驶出旧城城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道路。

郭家父子均目露惊异。

郭棠愣愣看了半晌,不由深吸一口气:“听说是用水泥做的,以前我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

郭濂倒是见过,毕竟新城刚建时,他还在府衙办公呢。

他只是没有想到,楼喻真的说到做到了。

郭濂终究心服口服。

败在楼喻手上,他认了。

车驾渐渐接近新城。

浅灰色的城墙巍峨雄伟,屹立昂然。

郭棠已然看呆。

这就是楼喻一手建立的新城。

他突然体会到一种登云步月的鸿鹄之志和高顾遐视的恢廓胸怀。

此等志向与胸襟,独属于楼喻。

世上少有人能及。

车驾驶入新城。

新城的一切都令郭棠自愧弗如。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郭濂更不必说。

他的眼界和阅历远超郭棠,所以他的震惊比郭棠还要深刻。

他忽然明白楼喻为什么要带他来新城了。

楼喻是在用无声的事实让他放下心中不甘。

带着不甘离开人世,何其痛苦?

郭濂心悦诚服。

他枯寂两年的眼眸里,骤然涌现丛丛生机。

只可惜,他已无法亲眼看到未来的盛世宏图。

回到郭府后,郭濂看着楼喻时,已不像之前那般阴霾沉怒。

楼喻笑道:“郭知府,我想你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郭棠吧?”

郭濂眨了下眼,目露恳求。

他希望自己走后,楼喻能够善待郭棠。

就算不善待,至少也让他吃喝不愁。

郭棠眼圈泛红,神色凄楚。

他爹一走,他以后就孤身一人了。

“只要郭棠听话,我可以让他安然度过下半辈子。”楼喻笑道,“不过,我需要你们父子二人配合我一件事。”

郭濂盯着他,示意他说。

“郭知府日薄西山,郭公子扇枕温被,孝心有加,听闻江州道士能炼制丹药延长寿命,遂重金招募道士为父炼制金丹。”

郭氏父子:“……”

他们总是跟不上楼喻的思路。

就连霍延和冯二笔都不知道楼喻要做什么。

郭棠不由问:“如果这样的话,我爹病重的消息岂不是会传出去?”

他是站在楼喻的立场上问出这句话的。

一旦郭濂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定会引起不少人关注。

都严重得要去请道士炼丹,说明郭濂已经药石无医。

药石无医的结果是什么?

只有死亡。

届时肯定有很多人等着补郭濂的空缺。

这对楼喻来说,绝对有害无利。

楼喻神色不变,依旧微笑道:“无碍,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郭濂朝郭棠眨眨眼。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郭濂早已明白,楼喻从不打无把握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