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2页)

宣怀风进屋时,勉强还能做出从容的姿态,可靠近了白雪岚,嗅着他身上泛的药味,瞅着他脸上的伤,蓦地一股热气涌到鼻上,忍不住地伤感。这时候说话,怕要带出一点哽咽之音来,让旁人看见了,十分的惹嫌疑,而且对病人无益,所以他便沉默着。

白雪岚多少猜着了,先吩咐那丫头,「这时候我也用不着使唤人,你出去罢。」

等那丫头走了,朝宣怀风一笑,问,「到哪去了?难道我不带你去见父亲,你生气了?要不是我叫人去找,恐怕你还不肯来见我。」

宣怀风暗暗诧异,听他话里意思,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给他做过急救。心里琢磨着,自己和他有那样一种关系,在他父母眼里,那嘴对嘴的急救法子,大概可算是破天荒的不顾廉耻了,他父母又怎好意思向他提起?诊病紧张的时分,其他人更没有提起的必要。

若是如此,自己现在就更不必提起了。以自己和白雪岚的关系,难道还有邀功的必要?

他用指尖摸摸白雪岚的眉边,叹了一口气,「你这次在阎罗殿前面转了一个来回,是吓去我半条命了。」

白雪岚洒脱笑道,「你听哪个听差嚼舌,别被那些没见识的唬着了,并没有那样凶险。还记得公子小白的故事?公子小白要回国继位,管仲带兵堵截,一箭射中小白带钩,小白咬舌吐血,假装倒地而死,逃过一劫。那小白的假死之计,我老白今天也借来用一用,居然十分的有效。你当时不在,可有趣了。我假装在地上一躺。大家都吓坏了,父亲也不敢再为难我。」

宣怀风心想,若你是假装在地上一躺,人必然还是清醒的,又何至于连我当时在场,为你做过急救这件事,都不知道。

可见当时确实是人事不省的。

但他这样苦心,自己不能不承这个情,便不去揭破。本来还想数落他两句,说他对着三司令太逞强,不懂一时的隐忍,惹来这场大祸,到了这分上,却不好说出口了。把白雪岚脸上脖颈上的皮带伤痕,仔细瞧了瞧,低声问,「你觉得怎么样?身上哪里还疼吗?」

白雪岚微笑道,「我好着呢。母亲也被我骗着了,要我静养,连床都不许下。我看她那样担忧,不忍违逆,恐怕要这样装几天样子,死人一样地躺着。」

宣怀风皱起眉,「什么死人活人的,不许说忌讳话。医生给你诊断了吗?总有一些医嘱吧?」

白雪岚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别提了。本来,我睁开眼,能说能走,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可先前动静闹得大了些,家里把全济南的医生都紧急请过来了。一个西医刚诊完,又接连来了五、六个中西医,又是听诊筒,又是把脉,轮番地给我检查,恨不得给我找出一些毛病来。偏我强壮得很,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有什么毛病。」

宣怀风不放心地问,「真的什么也没查出来?」

白雪岚说,「若是查出什么,你以为还能在这里看见我吗?母亲非立即叫人把我送医院不可。」

他拿出白太太举例,宣怀风是相信的,也就放心了一些。

白雪岚握着他一只手,有些奇怪,「你怎么了?这手我握了半天,还是凉的。我看你脸色也不好。」

宣怀风苦笑道,「你都被打得躺床上了,我脸色能好吗?像你这样的炭炉子,自然总觉得我的手凉。」

白雪岚便把他的手,抓着往被窝里一缩,笑道,「晚上冷,你也躺上来,我们夜里说话。」

宣怀风瞅他脸上那笑容,就知道一旦上去,不是说话那么简单。他是个伤患,自己肋上那不断的剧痛,更是无法满足他的要求,倒是不上去的好。便摇头说,「你刚才说白太太严令你静养,你至少该老实几天。母亲牵挂儿子,那是时时刻刻的,万一她忽然又过来瞧你,或者派个下人过来,却发现我和你躺在一张床上,让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