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原来白雪岚这边,也已发现了林奇骏。对宣怀风的犹豫,他似乎毫无察觉,反而显得很自在,径直朝林奇骏走了过去。

他既过去,宣怀风也就不着痕迹地跟着过去了。

到了林奇骏跟前,白雪岚伸手,和林奇骏握了握,落落大方地问,「刚到?」

林奇骏说,「是的。」

白雪岚说,「我正要带怀风回老家一趟。真不凑巧,你才回来,我们就要走了。这就叫有缘而无份,可惜了的。」

这话很露痕迹,宣怀风在旁听着,不由大为尴尬,心想大概林奇骏也要很尴尬的,不由偷眼去瞧林奇骏。

林奇骏脸上露出的微笑,苦涩而悲哀,淡淡道,「你还是那样会说笑,有缘无分的典故,你我之间是用不上的。再说,我想这也是暂别,难道你把他带了去,就一辈子也不带回来?不过,我是很羡慕你,回一趟老家,也随身带着一个副官,一路上,诸事也就有人照应了。」

说话时,眼睛往宣怀风身上一停。

宣怀风不知为何,竟被这一眼看得暗暗心惊,又唯恐让人知道他不自在,越发要装出从容的样子来,和林奇骏静静对视片刻,目光稍往下移,停在林奇骏西装袖别着一块黑纱上,想起他家里正有丧事,开口恳切地说道,「节哀顺变。前阵子我曾打了一个电话到广东,请从前教过我们的那位张夫子,在伯母下葬那日,为我买一个花圈送上,不知收到没有?」

林奇骏一双眼睛,却深深地看着宣怀风,低声说,「花圈收到了。你这样细心,我很感激。我只以为……」

话说了半截,似乎心中忽生起波澜,嗓音竟有些哽咽,便不往下说,只把指头在黑纱上,追忆似的抚了一抚。

白雪岚对这一幕,看起来并不如何在意,见他们二人之间沉默下来,便向林奇骏平和地问,「令堂的去世很突然,我和怀风听了,都吓了一跳。听说是摔了跤?」

林奇骏不知想起什么,神情中透出一种极为悔恨的痛苦,只那么一掠,又都隐藏起来了,点点头说,「是。她老人家爱早起到露台上坐着喝茶,没想到露台积了雾水,地上滑,一不留神就摔了。当时偏又没有人,等我发现了,赶紧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白雪岚叹道,「上了年纪的人,真是少留一点心也不成的。」

林奇骏苦笑道,「那是。我何尝不怨恨自己。若我时时刻刻陪着,在母亲身上多留心,未必就有着惨痛之事。」

宣怀风忙插一句说,「奇骏,你别多心。雪岚他并没有指责你不留心的意思,他这人说话,向来不经脑子。」

林奇骏的目光,便又落到宣怀风身上,里头多了几分失落的感概。

宣怀风一怔,知道是雪岚二字说得不好,暗暗懊悔自己失言,再一看白雪岚,正泰然自若地瞅着自己,脸上那颇有风度的微笑,实在有些可恶。

这时,月台上响起一声长铃,大概是哪趟车快要进站了。

白雪岚朝手腕的外国金表上看了看,「我们也该走了。」

和林奇骏打个招呼,便带着宣怀风走了。

至于林奇骏如何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如何怅然落寞,倒不曾理会。

到了对面月台,早有许多人,手里挥舞着车票,挤在各处火车车厢门口,每个车厢门口都有一个列车员站着,查看一个,才让一个上去。

三等座车厢,门前挤着的人最多,再往前去,二等座,一等座,人渐少了些。最远处,隐约瞧见车厢颜色和其他的都不同,是簇新的明蓝色。

宣怀风看白雪岚昂然前行,显然是往那蓝车厢走,不禁问,「那不是蓝皮子?」

白雪岚笑道,「当然是蓝皮子。首都到山东可不近,我们这样的人,难道还去坐那些又硬又臭的普通一等?」

宣怀风不赞成,「照你这样说,一等座又硬又臭,那三等座岂不是不容于世了?这蓝皮子车厢只从外国进口了几十节,如今派的都是政府公务上的用场。你是不是将总理的公务车厢拿了来私用?这太奢靡了,而且又滥用公物。要招惹了报纸舆论,又是一番风雨。」

白雪岚老神在在地道,「少担心,那些写小报的,难道我反要怕他们。何况这次,堂兄要我顺道也往历城,章丘走一走,查看匪情。这也算得公差吧?」

正说着,忽听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又有人喊「快拿住!」,人群中一阵骚乱。

宋壬不知发生何事,正叫护兵们把两人保护起来,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从人群里箭一般地窜出来,却慌不择路,直直向宣白二人所在逃来。

还未到跟前,一个巡警恰好拦住,伸手一个耳光把那孩子打翻在地上,骂道,「有娘生没娘教的,揍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