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8页)

张妈立即说,「哎!哎!小姐,你怎么忽然说起了昏话,快吐一口唾沫,把话重说过。打牌赢了是喜事,应着小人儿发动的喜讯呢。也不怪得你,有身子的人都这样,心里头阴阴晴晴的,喜欢乱想。」

两个听差都附和着张妈说,「是呀是呀,这是喜讯,我们要先恭喜太太。等太太生下了小少爷,我们就等着讨赏钱了。」

几个人一说,又把宣代云说得快活起来。

宣代云笑道,「就你们嘴巴子巧,打牌罢。今儿我要是再赢一个大四喜,我赏你们一些好东西。」

大家都说谢赏,又兴兴头头打起牌来。

打牌的事,总没有从头到尾,一帆风顺的。

宣代云吃了一个天胡,手风翻了一个转,连丢几张牌,竟是下家都需要的,幸好她是主人,听差不敢吃她的牌,张妈更不愿吃她的牌,只是凑合着打,不料,如此的几方共同努力,竟也没能让宣代云胡上牌,倒一口气,打了三四盘流局。

大家都感到诧异,不禁心里琢磨,这真是蹊跷了。

难道刚才主人家说的话,有什么预兆不成?

正在纳闷,院子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一人在说,「你凶什么?偷东西还有道理了?」

另一人说,「你才是贼,这是我捡的!」

头里那个人说,「我管你是贼还是偷儿,见着太太,看你怎么说。」

另一人尖着嗓子嚷道,「怎么着!怎么着!年容,你吃了豹子胆,敢对我动手!」

「就打你个狗日的!」

宣代云遇了几盘流局,心里早就不痛快,听见外面吵得不像话,顿时来了气,竖着眉毛说,「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叫张妈扶了她,走到院门朝外看。

这一看,更是生气。年容和年贵互相拽着对方的衣袖,打成了一团。

另有两三个听差在旁边站着,居然没有劝,只是袖着手看热闹,嘴里笑着说,「吵吵嘴就算了,打架没意思,让太太知道,要挨一顿好骂。」

猛一回头,看见张妈扶着宣代云,站在院门。旁观的人都吓了一跳,把脖子一缩,正想跑。

宣代云喝道,「都给我站住!你们瞎了眼吗?他们打架,你们手是断的?」

几个听差这才过去,把打架的两人分开。

年容和年贵的怨恨,并非一二日的事,平日吵嘴就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今天撕破脸,动了手,那更无可商量了,厮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裂了口子。

两人被硬驾着分开,犹斗鸡一样瞪着,对骂不休。

年贵说,「年容!你等着!这事没完,等老爷回来,我看你怎么死!」

年容呸道,「你个没廉耻的贼!少拿老爷压我!你这王八岛,我早看不惯了,老爷在外头养女人,你也跟着学,在外头养个臭婊子!现在养婊子不够钱了,就在宅子里偷东西!」

年贵跳脚对骂,「年容!你血口喷人!他奶奶的,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说!太太叫你中秋采买的东西,你往自己兜里揣了多少?你和兴和绸缎庄的账房眉来眼去,占年家的便宜,打量别人不知道吗?上个月,自家汽车被老爷使了,太太要出门,叫你到汽车行里租一辆汽车。你叫陈家的司机李四苗把陈家的汽车偷偷开出来,载了太太一趟,租车的钱,你和李四苗一人一半。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两人越骂越响,把对头许多牛黄狗宝,通通掏出来,顿时臭不可闻。

宣代云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扶着张妈,一手撑着大肚子,颤巍巍地大骂,「闭嘴!你们两个东西,还算是这里的老人,连脸面都踩到鞋底了!来人,把他们两个绑起来,押到我院子里跪着,头上淋一桶水,在太阳底下晒晒。我看你们还昏不昏头?!」

旁边的人看太太发威,不敢违抗,赶紧都做了。

年容仗着宣代云素日看重他,还跑到宣代云面前喊冤,「太太,不是我的错,年贵他是个贼……」

话没说完,就啪地一声,挨了宣代云好大一耳光。

宣代云骂道,「他是个贼,你是什么?一窝子鸡鸣狗盗,叫人看着恶心!你们都是死人,还干站着,是想和他们一样?」

其他的听差,唯恐自己吃了挂落,一拥而上,把年贵和年容都用麻绳捆住,押着他们,到院子的阶梯前按倒,又照宣代云的吩咐去打了井水。

两人浑身被淋个透湿,像两只湿了毛的鹌鹑,跪着晒太阳。

张妈把宣代云扶回房里。

宣代云仍是气个半死,咬牙说,「这些个听差,没一个是好东西。主人稍给点好脸色,就骑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起来,气势比主人还大。」

张妈忙着给她揉心口,劝着说,「好小姐,你省点力气。不过是两个下人,实在生气,辞退了也罢。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倒把自己身体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