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8页)

宣怀抿堪堪救了展露昭一命,是有大功劳在身的,听见展露昭骂人,他也不如何害怕,挥手叫护兵出去。他见展露昭穿了长裤,正坐在床上穿袜子,就走过去蹲下,把展露昭的长军靴拿在手里,一边伺候他穿,一边笑着问,「为了一小盒子雪花膏,干嘛生这么大气?你说不许擦,我就不擦,还不行吗?」

展露昭哼道,「我管你擦不擦,就不爱听那个白字。」

宣怀抿说,「你对这白雪岚,现在算是恨到骨子里了。从前你怎么不听我的劝?他那次到病房来,装得是何等可怜委屈,我说要割他一根手指头,你为什么不答应?早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吃他的亏。你是听见他说,要把我哥哥送给你,高兴得昏了头。如今怎么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展露昭已经被他伺候着穿好了靴子,闻言一股气往胸口上撞,提起脚就要踹人,猛地又想起,这人虽然嘴巴贱,前些天却是救了自己的命的。

如此一犹豫,那一脚就缓了劲,只往宣怀抿身上顿了顿,皱眉说,「去去去!就知道放马后炮。你是知道了那杂种的阴谋,所以要割他的手指吗?你不过是要给自己的手指报仇。」

宣怀抿呀了一声,抗议说,「我新穿上身的衣服,这料子还是地道印度绸呢,就让你的靴子弄脏了。」

站起来,两手往衣上的鞋印扑扑地擦。

展露昭不管他,还在说,「可见,人是不能有一点同情的,我因为同情他,才多给他一天时日。若不给他一天的喘息,当场叫他把怀风送到我病房里,这笔买卖就不亏。」

说完,把头转过去,问宣怀抿,「那件事,你办周全了?」

宣怀抿把衣服上的灰泥拍干净,在铜盆里洗了手,把刚买的雪花膏盒子旋开,对着镜子擦,瞧着镜子里展露昭的身影,很有信心地说,「你只管放心,都办好了,不会让人抓到一点尾巴。」

展露昭问,「怎么办的?说来听听。」

宣怀抿回答说,「负责纳普治疗的那个医生,我给他发了一个假电报,他以为家乡的父亲去世了,急急忙忙向医院请假回乡。我叫了几个人埋伏在城外,很轻易地把他给截住了,神不知鬼不觉,找块荒地给埋了。」

展露昭不放心地问,「还有一个护士呢?给洋鬼子下毒药的事,不但这个医生,那护士也是收了我们的钱的。」

宣怀抿说,「一个小护士,有什么不好打发?昨天夜里她就被人割了喉咙,丢到河里去了。如今治安很乱,哪天不死几个人?没人会起疑心。」

他办了这些事,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见展露昭只是问,却不表扬,不禁有些不高兴,把雪花膏往镜台上一放,转身看着展露昭问,「这件事,我算不算有一点小功劳?」语气里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展露昭冷冷地说,「这么一点屁眼大的事,你请的哪门子功?」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展露昭这种冷厉的模样,很有男子汉气概,正是宣怀抿最着迷的。

因此宣怀抿不但不生气,反而先服了软,端着笑脸说,「那当然,大事都是军长办的。不说别的,就说把那洋医生纳普在医院悄悄弄死,栽到白雪岚头上,可真是一个好点子。现在洋人势力大,他敢大庭广众地打洋人,早就犯了洋人的忌讳。如今纳普一死,洋人就有了说话的立场。只怕他这个海关总长的位子,马上就要坐不稳。」

展露昭想到自己这招妙棋,很有反戈一击的智慧,自己也觉得办得很不错,脸色便没起床时那么紧绷着。

他把牙刷一手拿了,一手去取牙粉,笃定地说,「这家伙得罪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挑个头,自然有人跳出来收拾他。查特斯打了电话来,说因为那洋医生的死,他姐夫已经正式向政府要求一个交代。我倒要瞧瞧,姓白的那个堂兄,这次还怎么护犊子。所以,你那些收拾善后的事,手脚都要干净,别让政府把事情查出来。不然,栽不了白雪岚的赃,我们还要惹一身腥。」

宣怀抿撇了撇嘴角,说,「知道了,军长。我也不是没办过事的人,刚才你查问,我也一一说明白了。难道这还信不过我?」

他五官其实很标致,跟着展露昭久了,受着男人的滋润,风情越发地足,这嘴角一撇,腰肢斜斜后靠,挨在搁铜盆的木架旁,很有点诱惑的力量。

可展露昭大概是看腻了的,也没多瞧一眼,端着装满水的杯子,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咕噜噜地漱起口来。

这时,一个护兵走到他们这小院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先看了一眼。

展露昭正巧看见,含着一嘴牙粉,皱着眉说,「有事就进来,你做贼吗?」

这叫陈二狗的护兵被他一说,果然就小跑着进来了,却只是朝展露昭匆匆敬个礼,就从展露昭身边过去,到屋子找了宣怀抿,小声报告说,「我刚才偷眼瞧见,张副官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好像又打算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