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七 血矢(第4/4页)

然后,沉羽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去,低到听不见。

能听到什么沉重的物体倚着门扉慢慢滑落的声音。

有冰凉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本以为那是泪水,却不是,是雨。

她变笑了,又轻,又软,像是她还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做了一个美梦。

然后,这个梦醒了,梦境之外,暴雨倾盆。

她依恋地看着那扇隔绝她和沉羽的门扉,笑了起来,转身离开。

侍从惊讶,问她:不管沉羽吗?她没有说话,只是拖着一身湿透的雪色长衣,无声走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沉谧不可能放他独自来这里,他一定派人跟着沉羽了,所以,不用担心,所以,不必相见。

她发过誓言,再不和他纠缠。

她若违誓,母亲永堕无间。

对不起,对不起……

母亲大人,沉羽。

对不起。

走入中庭,她忽然掩面,终于有滚烫液体,从她的眼中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母亲大人,沉羽。

对不起。

沉羽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眼前发黑,一时不能分辨在什么地方,他闭上眼,过了片刻,才渐渐感觉到身下传来有规律的颠簸,肩膀上虽然疼,却不是很厉害。

他应该在马车上,俯卧着,身下依靠的东西很硬,应该卧在谁的膝盖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睁眼,眼前虽然还是发黑,但是终于能看到东西,抬头看去,看到的,是沉谧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沉谧没有如他预料之中的责备他,即便他干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沉羽心里混乱如麻。

他在这里,代表莲见最终还是没有见他。

那她到底成亲了没有?现在如何?他几乎想揪着沉谧的领子喊出来,却在看着沉谧眼睛的时候,全部都堵了回去。

他的兄长一贯风流潇洒,现在眼下却隐隐一痕黛青。

嗓子里仿佛噎着一团乱麻,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开口了的话,就会哭出来。

他奔波两日一夜,到莲见身边,结果她不见他。

金发的青年侧过头去,在兄长的膝盖上低声笑了出来。

兄长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她绾发了,去当了神官,但是并没有成亲。”

沉羽忽然就不笑了。

沉谧继续慢慢说:“她的母亲也去世了。”

沉羽猛地要翻身,却被兄长柔和地按在了膝盖上。

于是他侧躺着,闷闷地开口:“其实,我真的没想过要去责怪她的。”

“嗯,我知道。”

“我真是怕她干出什么傻事来。”

“嗯,我知道。”

“我其实是想告诉她,没关系的……我了解,我知道,我懂得,我不会责怪她……”

“嗯,我知道。”

金发的青年不再说话。沉谧只是从上而下看着他,过了片刻,才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

“这样也不算什么吧,如果可以一直那么喜欢她,那么你就应该庆幸,至少,你和她没有站在彼此敌对的方面不是吗?你和心爱的人不必刀剑相向,在这样的世道里,已经是幸运了。”

“你看,你们站在同一个地方,看一样的风景。这样,还不足够吗?”

沉羽不再说话,沉谧笑了起来,拍拍他的头。

沉羽过了片刻,闷闷开口:“你没有骂我。”

“你做都做出来了,我又能怎么样?你又不是小孩子,你觉得自己错了,下次就不会再犯,你觉得自己没错,我骂你再多你也依然故我。”即将度过而立之龄的男人慢慢地这么说,看着弟弟的眼睛倏忽柔软起来。

“何况,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他本就是低柔清雅的声音,如今更是带了异常温柔的味道,沉谧对沉羽说:“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弟弟,你是沉谧的弟弟。我为你做一切,理所应当。”

膝盖上的青年眨眨眼,只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哭出来。

沉羽只觉得心里痛苦难过,伸手掩住了面孔。

抱歉,莲见,我不够强大,不能在你焦灼万分之下帮助你。

让你痛苦了……

这才是他想说的话,但是,对着该听到这番话的人,他说不出来,只能忍耐伤痛,靠在门板上,希望能挨得离她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终于有液体从指缝里滑落。

沉谧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