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周五的晚上,浦诚忠告诉叶霓他第二天要到波士顿去见晓华,问她是否想带儿子一起去玩玩。叶霓听了脸色不悦地说:“孩子上午要学画,下午要去练跆拳道,哪有闲工夫去玩。”心里烦躁却也说不出什么。

浦诚忠的邀请是“技术性”的,目的在于告诉叶霓我到那里没有什么猫腻,你完全可以跟着的。叶霓说不去正中他下怀,否则一路上只怕叶霓又要找他的茬闹别扭了。

周六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吃过早饭,叶霓和儿子还没起床呢,他就上路了。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波士顿,他依旧记得秋棠和晓华的住处,直接来到了楼下,给晓华打电话。

晓华还赖在床上看书,听到电话铃响,一看表还不到九点。接起来,浦诚忠说他已到了楼下了。

晓华说:“我们不是约好十一点的吗?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早晨几点就起床了?”

浦诚忠在电话那头“嘿嘿”傻笑:“我周末没事,睡不着就起来了,起来了没事干就提前过来了。”

晓华明白他的心思,心里酸酸的,顿了顿说:“那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晓华匆匆套上件衣服,给浦诚忠开门让他进来。跟他说随便坐,自己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浦诚忠坐在客厅沙发上,打量着室内陈设,心里五味杂陈。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他们原来家里的,沙发、茶几、厨房的桌子,以及许多小摆设,甚至那几盆常青盆栽,看在眼里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让他眯了眯眼睛。这个屋子没有他们原来的家大,也没有他现在的家大,却是如此的温暖和舒适,是他久违了的家的气息。

浦诚忠两眼发涩,坐不住,起身来到厨房。

依旧是窗明几净,整洁清爽。他随手打开右上角第二个柜子,果然那里摆放的是茶壶和茶杯,他再打开右下角的抽屉,在里面找到了茶叶。

烧水的壶一定在最下面的橱柜里。

秋棠放东西的习惯不变,他在这里根本没有找不到东西的烦恼。

烧上了水,准备给自己泡壶茶。

晓华冲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浦诚忠说:“你要喝茶的话,烧水的壶……”一看水都烧上了,茶壶茶叶都拿出来了,浦诚忠正呆呆地盯着茶壶,不知在想什么。

晓华打量着父亲,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轻声问道:“爸,你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浦诚忠听到晓华这一声“爸”,再也忍不住,眼圈红了。他掩饰着拿起茶叶往茶壶里放,一边说:“我还是老样子,换了学校,还是做原来那个领域的研究,换汤不换药。”

问晓华:“你怎么样?”晓华和他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儿。

正说着,水开了,浦诚忠冲好了茶,第一遍水倒掉,再续上水,倒在杯子里,端起来放到鼻子下面轻轻闻闻,沁人肺腑的香气袅袅升起,他闭了闭眼,这个茶壶,这个茶杯,这种茶叶冲出来的才是他喝了多少年的茶的味道啊!

想起一件事,问晓华:“你妈呢?”

晓华说:“她加班去了。”

“她还在做实验员?做细胞培养那摊活儿?”浦诚忠随口问道。

在实验室中做细胞培养的人不分昼夜周末,只要到时间一定要去检查结果或进行下一步,否则细胞分裂的周期一旦过了,就会前功尽弃。浦诚忠看秋棠周末一大早就去干活,猜测她干的是养细胞的工作。

晓华耸耸肩:“我妈她忙得很,周末加班是常事,有时半夜还起来干活。”

其实秋棠半夜是和国内的人打电话联系业务,浦诚忠听了以为秋棠真的又在做细胞培养,心里有点酸涩,秋棠过得这么辛苦。以前,他都会帮秋棠筛选实验室中相对责任小的不用加班加点的工作做,现在的秋棠身体差,年纪又大,一定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才去干别人都不愿意干的活,他默默地想着。

“那她今天不回来了?”

“中午我们去吃饭的时候我打电话叫她。”晓华说道。

父女俩好久没有这样坐到一起聊聊天,彼此都有点生疏,但是又特别想亲近,尤其是浦诚忠,太用力了,反倒不自然了。

晓华心里怅然若失: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情,也经不起伤害,终究会留下印记。父亲是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人,她和父亲曾经那样的亲密无间,可现在无论怎样努力弥补,只怕也回不到过去的状态了。

晓华起身给秋棠打电话,告诉她爸爸已到,中午十二点他们在一家四川餐馆汇合。

她跟浦诚忠提议到他们学校走走,浦诚忠说好,跟着晓华出了门。

到了中午,晓华将浦诚忠领到了川菜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并告诉带位的小姐有一位女士等一会儿会来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