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女人叫阿雯,她的老公阿强多年前由福建偷渡来到美国,一直在中餐馆打工,几年后还清了偷渡费用,又攒下钱来请律师办了政治庇护移民。拿到身份后衣锦还乡,娶了同乡的阿雯为妻,把她带回了美国。

婚后阿雯很快就发现阿强喜欢喝酒,喝完酒就要耍酒疯,看什么都不顺眼,找点茬就动手打她,等酒醒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起初阿雯还和阿强理论,可是阿强酒醉后就像个疯狗,根本就听不进去什么,越和他理论他火气越大,所以阿雯只好咬牙忍着,挨过去他发疯的那一阵儿,等他睡着了酒醒了就好了。

谁知阿强下手越来越重,前一天晚上他在班上不顺心,回家之后酒喝得格外多,打得她惨叫不止,被邻居听到报了警。

秋棠问:“警察抓他,正好教训教训他,你为什么要拦着呢?”

阿雯回答:“把他抓走了,我和孩子怎么过?怎么能因为家里的事情让他去坐牢。这里的警察真多事,连家务事也要管。”

秋棠问:“你有没有工作?为什么离开你老公就过不下去了?”

阿雯说她在自助餐中餐馆当服务员。但是她不会说英语,在美国干什么都要靠老公。

秋棠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在他清醒的时候跟他好好说说?”

阿雯点头:“说了,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他每次都发誓再也不动手了,可是一喝了酒就不是他了。”

秋棠说:“那应该让他戒酒啊,不喝就好了,对不对?”

阿雯抹眼泪:“他戒不掉,喝了好多年了,已经上瘾了。他说在餐馆干大厨挺辛苦的,像条上磨了的驴一样,就这么点爱好能让自己放松放松。”

秋棠觉得奇怪,如果他婚后喝酒打老婆,那么他娶媳妇之前喝了酒打谁?

阿雯说:“听老乡说,他那时和同宿舍的人打架,有时他被人打倒在地都能窝在地上睡一宿。后来没有人肯和他一个宿舍了,他就摔东西。”

秋棠说:“照这么说,他喝醉的时候谁在他跟前他打谁,那么以后孩子长大了只怕也要挨他的打的。”

阿雯哭得更厉害:“现在就开始了!这次就是因为他一脚把孩子踹出去老远,气得我扑上去和他拼命,才被他打得这么狠,呜呜呜……”

秋棠叹气,劝阿雯道:“这次警察抓他对于他是个教训,趁这个机会你让他戒酒,一定要戒掉的。否则你和孩子真的不能和他住到一起了,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阿雯哭道:“我知道他,他戒不掉的。以前他酒醒之后看到我身上的伤,心里后悔,多次试过戒酒,可几天不喝酒他就没有魂了一样。你说不住到一起我和孩子能到哪里去?他不喝酒的时候对我挺好的,也亲孩子,在一起是个家,离开他,我和孩子怎么过?”

又问:“警察什么时候会放他回来?他误了工只怕人家就要找别人了。”

秋棠看着阿雯,涌上心头的是无奈。

她不知道该怎样劝这个年轻的母亲自强自立。她在美国有身份,有工作,经济上可以自立,即使没有工作,政府也会管她们。可是她在心理上不接受,做不到。

她出去喊比尔和那位女工作人员进来,把情况向他们介绍了一遍。

那位女工作人员说,希望阿雯出庭作证,证实她老公酗酒并有严重暴力行为,法庭将会判他监禁一定的时间并强制给他戒酒。

秋棠翻译给阿雯听,阿雯使劲摇头:“不,不能抓他,我不去。我没事,你告诉他们把他放回来吧!今天是星期六,餐馆正忙的时候,他不能误工的。我也要回去上班,你让他们放了我老公,也送我回去。”

秋棠说:“趁这次机会正好可以让他戒酒啊!这样以后他就不会对你们动手了。”

阿雯还是摇头:“戒不掉的,回来还会喝。如果工作丢了,只怕喝得更多。再说我们在这里都是和老乡们来往,阿强因为我进了大狱,以后我在老乡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人人都要戳我脊梁骨的。我们俩是一个村子的,我父母在乡邻面前也没法做人了。”

秋棠无言以对,她看向比尔,比尔说:“你告诉她,即使她不做证,根据警察的现场记录,检察官也会起诉她老公,只怕他被关押是肯定的,如果她肯讲清楚前因后果,法官会重点放在戒酒上,监禁的惩罚会轻,对她老公更有帮助。”

阿雯还是强烈反对,她只想要老公回来。

秋棠问比尔如果阿雯坚决要求撤诉,检察官是否会同意。

比尔说:“检察官会根据情况做决定。只是我们以前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女的后来又被男的打成重伤住院,留下终生残疾。这种案例中的施暴者需要专业帮助,否则他控制不住自己。如果我们现在心软,以后很可能会后悔莫及当初没有及时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