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白世宁

照以往的惯例,八月的第一天,柳重明一早就会回侯府去,只有今年,一直逗留到过午还没有动身。

“凌河这个人,与其推出去做对手,不如收来做朋友。”

他倚在门框上,看屋里的人收拾东西。

“我不擅长跟人交朋友,”曲沉舟头也不回,答他:“与其打感情牌做朋友,我更习惯掐人软肋,让他心甘情愿跟我合作。”

柳重明失笑,这倒真是很符合小狐狸的性格。

“也教教我。你想掐他哪儿,指给我瞧瞧,我帮你掐。”

他看着曲沉舟收拾了半天,床上仍摊着空空的包袱皮,忍不住停下话头提醒。

“天冷水凉,你多带几身暖和衣服,去那边之后,脏了的衣服换了别洗。过几天你回来了,让石岩派人再一起送回来。其他的让石岩给你准备。”

曲沉舟慢吞吞地把半个身子扎在衣箱里,慢吞吞地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算了,让林管事给你收拾,你不用管了。”

柳重明一看他就不是习惯收拾出门行装的人,等着着急,干脆拉他出来,在院子里坐下。

秋风清爽,阳光温暖,是个晒太阳的好天气。

“到那边之后,有什么事跟石岩说。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不会亏待你。需要什么家里的东西,就让人过来取一趟,反正半个月就回来了。”

“但是石岩很忙,不可能总看着你,你照顾好自己,夜里别蹬被子,早晚别喝凉水,免得又像之前一样肚子疼。”

“别四处乱跑,姑丈家里可没这边这么松散。”

柳重明多念叨几句,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简直就像对他喋喋不休的娘,可眼前这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前几天夜里,这人明明已经肚子疼到蜷缩成一团,也不肯开口,幸亏他听到外面凌乱的呼吸,出去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并不想把人寄养在别人家。

曲沉舟轻轻嗯了一声,停了停,等絮叨声被一阵风刮走,才问道:“世子是想拉拢凌河?”

柳重明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刚刚是白唠叨,这人对外面的事远胜过对自己的关注。

“拉拢算不上,凌河这个人的脾气你也该听说过,不会站在谁一边。年后去大理寺的话,总是要打交道,既然目标是廖广明那些人,少不得要使他,为友,总比为敌来得好。”

“凌河为人刻板严肃,”曲沉舟看他一眼:“世子现在……与凌河不是一路人。”

“呵,”柳重明面上皮笑肉不笑:“拜你所赐。”

他之前专注哥哥的事,在京中只被看做不务正业、醉心营商,这也就罢了。在迎头遭遇曲沉舟之后,他赴的宴便越来越百无禁忌。

虽说的确是拓了更宽的路子,许多人也因此在场面上跟他走得更近,可再加上与宁王那场尴尬的风波,他柳重明的名声里有一半都沾着纨绔二字。

曲沉舟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林相为凌河恩师,有提携之恩,又和柳侯关系不错,世子要不要考虑从这边着手?”

柳重明咬牙哂笑一声。

自从曲沉舟后腰那处弱点被拿捏住后,便识趣地不与他硬碰硬,遇到不好回答的,就立刻装傻转移话题,还不如之前拌嘴来得痛快。

他无从找茬,闷着一肚子,说道:“林相若不是个刚硬脾气,又怎么会青睐于他?且行且看,先做这么个打算。”

他们提到的林相便是中书令林伯迁,与柳侯和皇后兄长唐叔信分掌三省,正是因为这硬派脾气,才得以令行禁止,没让唐家的手伸得太远。

曲沉舟点头,又问:“皇上允了吗?大理寺的位置?”

“还没说,不过听这几次的口风,也快了。”

“世子,想听听我的卦言吗?”他停了片刻,没有听到拒绝的话,又看了几眼,说道:“事难如愿。”

无论这四个字指向什么,都让人心中不安。

柳重明皱皱眉头,知道他只卜卦不解卦,便问:“能改吗?”

从手炉案起就知道,曲沉舟的插手,能改变一些人的命数。

“抱歉。”

“无妨,我且等着。”

既然是连曲沉舟都无法插手改过的卦言,那就让他拭目以待罢。

两人都不再说话,望着树的影子投在院子当中,被越拉越长。

往后的日子,如同地上杂乱摇摆的斑驳,谁能抓得住,谁能说得准呢?

端着托盘的下人悄悄走来,放下东西,又安静离去。

柳重明先取了药瓶和水递过去——今天是朔夜。他见曲沉舟仰头喝水,侧脸精巧秀丽,喉间轻柔起伏,吞下解药,心中忽然像被揪了一把。

“沉舟……”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石岩说过,没有可以彻底除去朔夜的解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