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南华山

小巷阴暗狭窄,两旁的墙壁上湿淋淋,一滴一滴往下漏着水。

詹台顺着声音往下,在巷口看见一个狭窄的地下暗口,露出一小截阴暗的楼梯。

三人沿着楼梯下楼,一道小小的防火门紧闭。詹台侧耳贴在门上略微停顿片刻,眉头微微皱起,轻轻推开了门。

门开的那刻,巨大的声浪仿佛冲击波一样呼啸而出,险些将三个人掀翻在地上。

房内是山崩海啸一般的蹦迪音乐,并不算大的地下室里光怪陆离,密密麻麻站满了晚场蹦迪的青年男女,灯光阴暗荼蘼。

小狐狸“哇”一声,被震天响的音乐吓得倒退两步,噙了一眼热泪,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方岚拽住詹台:“别逼她,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味道复杂,就算她进去也难说顶多少用。”

詹台像是有些意外,松开手,跟在方岚的身后下楼。

“你对她倒挺体贴的。”他终于没忍住,略带些埋怨不解道,“怎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像只刺猬,对我这么心黑手狠毫不留情?”

方岚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扬了扬眉毛没说话。

詹台却不愿轻轻放过,伸手拦住她。

他现在对她的性格已经渐渐摸清楚了些。

她平时看起来冰冷严肃,不爱搭理人,十句问话最多回上一句,若是与她开玩笑,还要被她连讽带刺狠狠怼回。

相较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既没有活泼阳光的可爱,也没有温柔体贴的暖心。

但她越是表现得不近人情,越是常常有些吃软不吃硬的矛盾之处。

两人有时斗嘴斗得狠了,眼看就要不欢而散。

他只要脸色一暗,压低声音作出一副阴沉苦涩的样子:“总归我初中都没人供着读完就得出来闯荡江湖,想问题自然比不过你清楚。”

她立时便偃旗息鼓,上一秒还机关枪一样怼天怼地的伶牙例齿,立刻变作了哑口无言,结结巴巴打圆场:“你实践更多,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像是极怕欠人人情,三人一路出行,小狐狸又是个爱吃爱闹的,见到了葛根饼香豆腐馋得挪不开脚步,眼珠子恨不得掉进锅里。

他无奈,给小狐狸买了零嘴,末了总不忘给她捎带一份。

方岚却不肯要。她拒绝他的方式十分惹人恼火,像是特别懂得如何最快摧毁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明明是几块钱的玩意,非坚持着要转账给他,生怕跟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一开始气得咬牙,恨不得甩手就走懒得理她。

后来摸准她脉门,眼一低眉一垂,踩准了点道德绑架她:“我们下九流,赚到的钱是没你们读过大学的人干净。”

演戏谁不会啊?詹台暗戳戳地琢磨。

戏精还得戏精来治,他愈发把自嘲神伤的本事磨练得炉火纯青。

赌的,就是她心软松口的那一刻。

这次也是一样。

詹台伸手拦住方岚,眼神黯淡垂着肩膀,特地放低了声音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是不是我那时候居无定所穿着邋遢,惹了你看不起?”

这话若被老白听到,定然要仰天大笑再骂两句詹台:“莫豁我!”

他詹大师道上成名好几年,会缺钱用会没房子住?

方岚皱着眉头看他,眼神中也充满了疑惑,分明半个字也不信。

詹台咬牙低垂头,半晌没动。

就当他几乎破功,准备抬头换一个话题的时候,她竟然开口了。

方岚声音清冷,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知道不知道失踪人员的家属,最恨的是什么?”

詹台一愣,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神情却还镇定,继续说:“亲人失踪,最初你会怀疑,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不愿意相信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渡过最初的阶段,你会愤怒,心里充满了天涯海角也要将亲人找回来的斗志。莫名的愤怒夹杂着飙涨的肾上腺素,会让你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亢奋。彻夜不眠,彻夜不休,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像个疯子一样。”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抬起头,右半边脸陷入一片阴影。

“我最长的一次,九天时间,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到了最后,人仿佛踩在棉花上,心跳声音大得恼人,像是每一秒钟都有可能猝死。”

“你知道这一个阶段之后,下一个是什么吗?”方岚问。

詹台抿紧嘴唇,摇摇头。

“是绝望。”方岚微微笑了笑,唇边浮现两只梨涡,恬淡的微笑却看得詹台莫名心惊。

“绝望来临,意味着有人认命。可是不认命的那些,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不愿放过任何一颗救命的绳索,也早已经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

“失去了辨别能力,就会不遗余力去尝试任何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