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道溪

“这是什么?”方岚捏起白色的尖牙,翻来覆去地细看。

詹台从她指尖接过,随意瞄了两眼:“犬牙,唔,是猎犬怪所留。”

“喏,猎犬怪嘛,身长两米有余夜间潜行。”

“江湖人称,犬夜叉。”

“犬夜叉?”

方岚一愣,将视线从面前的尖牙挪开,疑惑地抬头看向詹台。

却发现他眼角眉梢都藏着戏谑,分明在信口胡诌捉弄自己。

“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你。”詹台轻声说,语调是不易察觉的温柔,“泥奔丹也好,犬夜叉也好,但凡同道中人听到都会立刻明了。”

“说你懂,你是真的不懂。可是说你不懂,你又偶尔能说出那么几句行内话来。”

“方岚,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懂装懂?”

他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口。

方岚果然沉默不答。

詹台微微有些失望,虽然原本也没指望方岚能回答他,但是看她又如一贯低着头,心中没来由地搓火,只能耸耸肩膀,转过身朝路上走。

“詹台。”方岚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发现她涨红了脸,晶晶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诚恳的光芒。

“我知道,我现在会的东西不多。可是我是真的很想认真学。”

“你这样聪明善良,又出了名的年少有为,我是真的很想跟着你一起学东西。”

咣咣咣咣,聪明!善良!年少!有为!

连着四顶高帽从天而降。砸得詹台晕头转向又心花怒放。

他还不到二十岁,这几年打交道大多都是道上的三教九流,哪里曾被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孩子当面夸奖过。明明刚才是想追问她到底的,可被她这四顶高帽子扣上,理智都化作了羞赧,隐隐约约间得过且过了。

“其…… 一开口才发现语气里竟带了压也压不住的喜滋滋,詹台赶紧平复心情,清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想学的话,我虽然水平不高,但是教你入门总还是可以的。”

“说这是犬夜叉自然是逗你,也自来没有什么猎犬怪。”

“但这尖牙,的的确确是犬牙。”

詹台把犬牙拿起,轻轻放在黑色的石滩中间。

“犬牙多被用来辟邪。相传二郎神君的哮天犬仙骨细腰形如黑枭,夜潜人间势如闪电,邪魅妖孽远远看到皆退避三舍。因此黑犬牙放在过去常用作饰品佩戴,可以辟邪驱魔。”

方岚点点头,她的确知道犬牙可以辟邪,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眼前的黑犬牙两端薄如蝉翼,中间鼓鼓隆起,通体纯白,在阳光下透出点莹莹玉色,羊脂白玉似的。

极是漂亮。

而那一片黑色的石滩也恰如一樽黑色的弯月,镶嵌在白色的浅石滩上。

“黑色犬牙戴在身上是为了辟邪,那放在河滩上,又是为了什么呢?”方岚问。

詹台转头看着水光粼粼的嘉陵江面,此时正值汛期,江面高涨暗潮汹涌,以往宽阔静谧的嘉陵江此时显得难以预料。

詹台眸色渐深,眉头几不可察轻轻蹙了一下,又很快地调整了过来。

“黑犬牙放在河滩,是为了镇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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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滚滚,江水两岸群山对望。山的两边各有一群年轻的男女隔江对唱,悠长辽阔的歌声藏尽了绵绵情意,是巴蜀特有的山歌文化。

“山城的幺妹儿多呦,长长的辫子摔过了河,叫一声我的大哥哥呦,谨防背后挨砣砣。”

詹台和方岚坐在南园路上的一家人声鼎沸的茶楼里。茶楼的名字取的极为霸气,和矮小破败的门面显得极为不符。

“又龙茶楼?”两人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方岚抬头看着茶楼前面忽明忽暗的霓虹招牌,皱着眉头念。

詹台扑哧一笑:“什么又龙茶楼?是驭龙茶楼。招牌上的灯坏了半边,老板也一直没有拿去修。”

说是茶楼,其实就是一个麻将馆。

詹台和方岚顺着狭窄破败的楼梯走上二楼,不大的空间里面摆了十几张麻将桌子,几乎坐满了人,吵闹又纷乱,夹杂着麻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愤怒抑或兴奋的说话声。

空调开的极足,窗户紧闭,大厅之内烟雾缭绕,分明是很多人在抽烟。

詹台略有些抱歉,转头对方岚说:“这地方一贯脏乱,都是臭老爷们儿。你多担待些。”

方岚摇摇头毫不在意。她打眼一望,麻将桌四周坐着的果然是年迈的男人多些,桌上放着老旧的茶壶,大多数人都穿得很随意,也有些打扮特别怪异的,穿着黄色的大褂黑色的道袍,束发戴着道巾道冠。

詹台轻车熟路摸到了最靠墙边的一张桌旁,正对着空调出风口下面正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白面皮大汉。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背心,下身一条松垮的短裤,虽然离空调的冷风口极近,但仍热得满头大汗面色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