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归尘(第2/6页)

谈起这个叫人尴尬,弥生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佛生却怨气十足,“我看他是打定主意不回头了,那么古怪,立了个庶子做太子,这把你置于何地?莫非他决意干晾着你,自己就那么和小郎君厮混下去了吗?”

弥生本来想回话的,恰逢宫人进来掌灯,便缄默下来。着人传了膳,姊妹两个寥寥进了几口便洗漱上床。好多年没在一头睡,别样的亲昵贴心。东一句西一句地胡侃,佛生忽然道:“十一殿下想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弥生一愣,“怎么?不好了吗?”

“药都用尽了,身子每况愈下。太医馆的医正宁愿按着套路治,也不肯贸然犯险。了不得几味药换着用,吃来吃去就那模样。”佛生茫然看着帐顶道:“前几日有个门客介绍了江湖郎中来替他瞧,语出惊人,要叫锯腿,只有那法子能救命。可是他听了大发雷霆,说死也要留个全尸,就把人给赶跑了。其实我是觉得,既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妨咬牙试试,或者真就能延挨得久一些。没办法,他不愿意,我也不好逼他。腿是他的,他爱留就留着。硬叫他锯,没的再说我要害他。我如今就是想,他要是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弥生叹了口气道:“治不了也没法子,横竖尽了心,也没人会怪你。至于你和孩子,他身后有爵位,也饿不着你们娘两个。”

佛生不言语,轻声哽咽起来。弥生知道她心里苦,只得无奈看着她。她哭了一阵慢慢止住了,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盯着弥生的眼睛道:“我求你一件事,看着姊妹的情谊,请你顾念我。”

弥生点了点头,“只要我办得到,我尽力给你周全。”

佛生咬着唇想了想,“若这胎是个男孩儿,你替我在圣人跟前美言几句,叫孩子袭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不成?”

“这是应当的。”弥生替她擦擦眼睛,“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我外甥,我不会让他受苦的。”说着不由唏嘘,她和佛生的命运惊人地相似,姊妹俩一样情路坎坷,相爱不能相守。但是认真论起来,佛生到底强似她。佛生怀孕了,可是她不能,没有这个条件。这辈子大约就这样了。弥生忽然想哭,止也止不住地想哭。她背过身去捧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

佛生不明所以,以为她是为圣人的事伤心,便在旁劝解着:“如今哭也没有用,依我说不管怎么样,好歹要怀了身子。你是皇后,何苦把大位让给那个妾室养的?女人嫁了人后就是活孩子,别人的肉,你再养也是别人的。你这么傻,他要立,你就和他闹。我知道圣人心里疼爱你,他在外面怎么荒唐,待你还是不薄的。你在他跟前寻死觅活,他能不依你吗?”

“不成。”她有苦说不出,一味地摇头,“有百年就够了,我以后靠百年过,他是好孩子,孝顺得很。”

弥生觉得自己要疯了。她遭遇的挫折越多,越是不争气地念着夫子。他却要她等,要她忍耐。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想逃出去。”她抓着佛生的袖子说,“我不想做这个皇后了,不想再在他们之间周旋了。阿姊帮帮我,我要离开这里。”

佛生大吃一惊,“那不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别胡思乱想!”转而发现弥生话里的漏洞,疑道:“他们?他们是谁?除了圣人还有别人?是谁?”

弥生左右为难,“你别问了。”

“怎么能不问!”佛生道,“圣人已经是一步死棋,你守他一辈子不无不可,但是也要为自己考虑。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为什么不自救?”她观察弥生的表情,当真是千变万化。蹙眉计较一番,弥生过去几年一直在太学,少不得是太学里的郎君。因揣测着,“是学里的师兄吗?莫不是庞嚣?”

弥生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庞嚣!”

是不是庞嚣不要紧,听她口气确有其人就是了。佛生又开始盘算,“九王几个得力的学生中还有个叫魏斯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难道是他?”

弥生想起魏师兄的面瘫脸就汗毛乍立,连连摆手道:“不是他,阿姊别乱点鸳鸯,并没有那个人,是你误会了。”

话听半截是最难受的,佛生偏要刨根问底,抓着她道:“我的眼睛向来毒,你别想瞒我。快说,不说我可要胳肢你了。”

弥生被她闹得没办法,自己纠结了那么久,也的确需要倾诉。犹豫了再三才道:“是九王。”

佛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九王的哪个学生?别不是那载清吧!要是他,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念头。糊里糊涂的样儿,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弥生有点无力,“是我夫子。”

这下子佛生醒过味来了,愣了半天,啊了一声,“乐陵王?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