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休休(第3/6页)

王宓闻言暗惊讶,颇有一拳打空的惶惑。复看她一眼,她站在斜阳里,脸上染了层淡淡的金,表情恬淡,眉目安和,那副超脱的姿态映衬出自己的狭隘来。她不服气,各方面条件相当的女孩子,走到一起难免要有竞争。只是这点攀比的心不是来得毫无道理,她从琅琊郡路远迢迢来邺城,就是冲着指婚。既然自己未来的夫主在那里,她出于对自己的交代、对他的关切,自然少不得着人打探。况且皇后殿下话里话外总透着玄机,她要查必定冲着那上头去。查来查去,没查出他们师徒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九王平常严厉,常听说她挨骂受罚,并不曾有口实落在别人眼里。只不过这位谢家女郎不简单,如今俨然是个香饽饽。嫡出的二位王对她青眼有加,似乎还有些争风吃醋的意思。女人的第六感最灵验,没有看到,不表示一定不存在。她生长在世家望族,那样复杂的环境里,时刻提防别人是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她四顾,静观斋的一草一木、一砖一柱都渗透了谢弥生的味道。女徒男师,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同一屋檐下了呢?她借居王府本来就不合适!

王宓虽然腹诽,脸上依旧心平气和地笑,“我空受你一声阿姊,说起来打脸,以后在学里还要承你多照应。”

她爱戴面具示人,弥生也无不可,顺着她的话虚头巴脑地应:“女郎太客气了,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

这时无冬出来长揖行礼,“我家郎主有请,请女郎随我来。”

弥生心里一牵一牵地隐隐作痛,想来后面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在跟前也碍眼,还是快些回卬否去吧!头有些痛,她怕叫人多心,控制着不去扶额,心里琢磨,睡会儿大概就能减轻症状。

弥生站在廊下等她进门槛,自己也好及早抽身,可是那王宓偏偏作梗,走了两步回头看她,含笑道:“女郎陪我一道进去吧,单单我和殿下两个,总觉得有些难堪。”

她是存心往弥生伤口上撒盐,弥生不好推托,只得忍辱应了。也罢,倒要亲眼瞧瞧夫子对这王氏女是个什么态度。自己眼睛是雪亮的,若是有了蛛丝马迹,不单是回卬否,恐怕连乐陵王府都住不下去了。

她尽量表现出平常心来,客气地上前引道儿,嘱咐她仔细脚下,自己打起里间的门帘子,过了插屏,识趣地退到鱼缸旁侍立。夫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她眼睫低垂,只做没看见。

慕容琤歪在平金绣隐囊上,知道她心里不快,自己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外人面前不好露白,伤势自然装得越重越好,便连喘带咳地拱了拱手,“劳烦女郎走一趟,我下不得床,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王宓对他总归是另眼相看的,见他这副模样只觉揪心,忙道:“殿下不必客气,我一早就听说了这桩事,入宫讨了皇后殿下的旨意,这才过府来瞧你。眼下怎么样?可好些了?”

他点点头,“多谢挂怀,好多了,女郎请坐吧。”

外面仆婢送了茶汤和点心进来,王宓这会儿倒是很有大家风范的,略欠着身子表示谢意,又不无懊恼道:“怎么闹得这模样呢!听说大王正全力拿贼,不知如今有没有进展。皇后殿下原本也要来的,只是昨夜头风犯了没能成行。后来说倒像有感应似的,到底母子连心。中宫托我传话给殿下,请殿下好生养病,过两日就来瞧殿下。”

弥生听着,心里凄惶,身子像浮在半空中一样没有依傍。他们你来我往地对话,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家人。自己是个无关痛痒的外姓,凑热闹有她的份子,一旦温言絮语时,她就成了壁角的攒花铜禁,搁着做摆设,无甚大用处。

只不过越看那王宓,越觉得气血逆行。这是个会拿乔、会摆谱、识眼色、能言善道的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点也不含糊。她气恼起来便想,这样伶俐的贤内助,配夫子再合适没有了。两人凑在一起就跟莲蓬似的,全是心眼子。这俩人搭伙过日子才有意思,成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且有笑话可出的。

弥生私下里宽解一番,其实也就是自欺欺人。她没有感到快慰,反倒愈加沉重。她兀自胡思乱想,他们说到哪里了她没留心,倒听见王宓提到她。她抬起眼看,王宓脸上带着笑意,故意装腔,“我在邺城也是一个人,想问问女郎在哪里认了房子。或者咱们搬到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弥生没应声,调过视线望慕容琤。他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又不是丫头,站着做什么?”他费劲巴拉地指指下手的圈椅叫她坐下,才慢吞吞对王宓道:“她一个姑娘家,太学住着不方便,如今在我府里。我手上有处房产,只是离太学有段脚程。女郎若不嫌弃,我命人过去归置,赠予女郎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