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月多情应笑我(第2/3页)

严峰平日性格已经可以说得上颇为妥帖,此时照顾病人却显出生疏模样,握惯了刀剑的手去捧药碗,小心地简直就像那普通陶碗中盛的是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杨枝雨露。他当然宝贝这碗药,喂南玉这小祖宗吃一碗药可不是容易事,难度已经超过七岁的他街头巷尾地找出喝醉了的师父,成为他目前人生中经历过的第一难事。况且……他是听到了南玉说疼的,怎能不宝贝这碗药?只希望南弟吃了药可以快些好起来,早点好,便也少受点罪。他回身,看见南玉又醒来了,温声问道:“南弟,感觉可有好一点?喝了这碗药,就会好得快一些,我们乖乖喝药好不好,这次肯定不苦了。”

南玉看了碗黑糊糊的药汁,又看了眼正在轻声细语地哄自己的严峰,撑起手臂想坐起来,严峰赶忙放下药碗,把枕头垫在他腰后,扶着他靠在床头,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他掖了掖被角,生怕漏进去一点凉风。南玉伸手去拿药碗,幸好他虽然浑身无力,还不至于连一碗药都拿不起来,后他仰头一饮而尽。严峰坐在一旁看得反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次这般容易,南玉已经昏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对中药味道太敏感怎么样,每次一到喂药时候就醒了过来,或许生病中的人总是容易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吧,这小祖宗竟然怕苦,每次怎么哄都哄不好。他也不说话,就闭着嘴看着你,额角发丝被汗湿贴在颊边,眼角泛着一抹嫣红,眸中水光可怜兮兮,好像赌定你狠不下心去了,而他也恰好赌对了,严峰确实狠不下心。

然而都叫小祖宗了,怎么可能喝药不闹幺蛾子呢?

南玉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药,看着严峰,眼睛眨了眨,睫下就落下泪来。他想起一天前的事,好像那难受到现在才汹涌而来,像是浪潮一样淹没了他。他当然知道自己举止有失冷静,知道自己进退失据,是他害怕啊。他是知道严峰喜欢姑娘的,甚至知道严峰之前在江湖上其实有一些风流名声。可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严峰会结婚生子,会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陪在严峰身边,为他添衣加饭,忧他冷暖,知他喜乐,和他一起睡觉。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疯。这嫉妒如此丑陋不堪且蛮不讲理,简直让他自己也惊惧起这种情绪起来。

然而他看见严峰眉眼,听见他柔声跟自己说话,像是一颗心被慢悠悠泡在了温水里,涨满了温暖与柔情,太好了,太温柔了,简直美好到像是转瞬即逝的梦,开后即落的花,让他欣喜到近乎憎恨,如果给不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八年了,难道你就不能有一点长进吗?他想摔了碗,恶狠狠地诘问他,却又想虔诚地吻他的唇,亲吻他日思夜想的英俊眉眼,这两种情绪将他来回拉扯,然而他最后却只能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

不要吓跑你的猎物,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看似游刃有余,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一败涂地。他憎恨,因为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无法抗拒。

严峰叹了口气,却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神色,而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颗蜜饯,喂给了还在哭的南玉小祖宗,看见南玉愣住,眼泪也忘记流了,露出一个笑来,道:“果然加了薄荷还是苦吗……这下嘴里甜了吗?”这个男人明明下巴上还有胡茬,眼睛下方还有两抹淡淡青黑色,此时温柔又宠溺的一笑,却还是让人心都醉了,恨不得溺死在那双眼睛里。

南玉低下头,不舍得直接嚼干净,把两颗蜜饯用舌头顶到了腮帮子里,鼓着脸声音模糊地说道:“嗯,是甜的。”

“甜的就好。”严峰看南玉总算不再哭了,松了一口气,撤了垫在他腰后的枕头,把人按下去,盖了被子,哄道:“南弟,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金陵的街上玩一圈,可好?”言罢低头又是一笑。

南玉被这一笑迷得晕晕乎乎,又默默把自己往被子里面藏了藏,只露出一双眼睛,过了会看严峰还是坐在他床边守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才闷闷道了声:“好。”

番外:春山一笑飞雪融

严春山不叫严春山,他名峰,字远山,春山是取的他那把佩刀春山笑的前两字。

百晓生很喜欢他,写他:

春山一笑飞雪融,江湖来去藐西东。

这句诗刚出来的时候,为严峰惹了不少麻烦。因为评价太高了,而他在江湖上尚且是个小辈,便有不少人觉得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于是有前辈为他设了一场鸿门宴。

前辈是飞鸿山庄的杜孟荣,出名靠得是一手飞鸿踏雪剑,剑招只有七式,唯一的优点是够快,但有这一个优点也就够了,能做到够快,再做到够狠,便足以让他在这个江湖上闯出声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