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桃花

夜已渐深,山中虫鸣声阵阵。

悬壶峰之上仍是一片灯火通明。自去往幽冥秘境的弟子回返之后,受伤的弟子便大量涌入悬壶峰进行医治,悬壶峰中到处是绑着绷带的弟子来来往往,终日药香弥漫。

山顶的峰主大殿之中,一袭青色长衫的容峰主慢慢踱步,身旁正用小火煎着一炉药。

不多时,忽有一个黑衣人从窗边掠入。

黑衣人在容峰主面前单膝跪地道:“峰主,容公子已被属下安排到了山下一所废弃茅屋之中,只是,公子的丹田经脉皆已损毁,四肢与脏腑重伤,若不能及时得到峰主施救,只恐怕……”

容峰主道:“再等等。盯着本座的人太多,他既然已被逐出天宗,此刻接他回来,无疑授人以柄。既然已经避嫌,便避嫌到底,今日便不能有动作,否则如何向宗主交代?起码待明日,我再寻借口下山一趟。”

黑衣人道:“属下已给容公子喂食了续命丹,一日功夫,容公子应该还能够撑过。”

容峰主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但忽然又叫住对方,“是了,他的脸如何了?”

黑衣人道:“容公子左边脸上有伤,又被剑意怨气入体,时间过了太长,即便能够拔除,恐怕也无法复原了。”

容峰主皱了皱眉,道:“行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便应声而退。

小火煎的那炉药已经到了时辰,容峰主蹲下身,拿起药壶的手柄,倒入一个白瓷碗中。黑色汤药散发出浓烈的苦味,他便又往其中放糖。

一砖长黄糖放入进去,耐心搅拌直到融化,苦药变成了浓稠的黑色糖浆,温度也不再烫嘴,容峰主便端着这碗药,穿过大殿弯弯绕绕回廊,来到深处一件隐秘的房间前。

容清绝抬手敲了敲门。

“娘子,我来了。”

房间之中没有人回应。容清绝仿佛习以为常,径自推开了门。

窗门被贴了黑纱,无风无光,只有桌子上红烛摇曳。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比外面更重。

烛泪从烛身上滑落至灯盏。

容清绝端着药到了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身形极瘦的女人,面容和容染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清秀温婉一些,只穿着白色里衣,乌发如流云般垂下,下颚尖尖,病容苍白。

她右侧锁骨被锁链穿了过去,锁链的另一侧栓在床内阴影之中。

见到容清绝,女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嘴唇张合似乎在说什么。

只是没有声音。

容清绝怜惜地摸摸她脸颊,将药碗递了过去。

“喝药了,阿檀。”

阿檀有些依恋地侧过头蹭他的手,而后顺从把药碗接了过去。

容清绝看着古檀捧着药碗一点点喝药。

当年成婚的时候,古檀不愿,总是会说些难听的话语,容清绝不喜欢听,便用药让对方再说不出话来。

药性猛烈,就算后来容清绝也后悔了,为对方解毒,古檀声音却已变得极其嘶哑难听。

容清绝讨厌瑕疵。

难听的声音不如不听。便干脆用银针封穴,将她声音又封了起来。

“阿檀,要是当初你就乖乖的,现在该多好。”

容清绝手握着心口,里面的合欢蛊有规律地跳动着。

“若你不是执意逃走,被同光阵所伤,我们之间应当还有很多个百年……哪像而今,只可及时行欢,我都不知你死了之后,我该如何是好。”

合欢蛊种下后,子蛊便依赖母蛊而生,每隔三个月便需要融汇一次,否则子蛊会躁动发疯,折磨中蛊之人痛不欲生。

容清绝起身,吹熄了烛火。

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他唇边多了一点笑容,转身想要回到床边,却忽然背脊一寒。

一道凛冽至极的剑气划破窗台夜色,直取他背后而来!

强大至极的剑意避无可避,远远超过了凡身六境修士的极限——容清绝几乎在一瞬之间反应过来,是宗主!

宗主为何要对他出剑?

明明他已经足够谨慎小心,甚至执法堂都没有去,就是怕容染杀害同门之事会引动宗主的怒火,烧及于他身上。

阿檀还需要他日日炼药勉强续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

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一刹之间。

但令人绝望修为压制依旧令容清绝动弹不得。

可怖的剑气擦过了脖颈,温热的血流淌了下来。

容清绝腿已软了,发疯似地打颤,却冷汗涔涔地回过神——他还没死。栖云君那一剑避开了他。

房门已经大开,幽幽的冷风吹入进来,吹得窗边黑纱飘飞。

“我从不在人背后出剑。”

“转过身。”

身后传来栖云君冷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厉鬼。

容清绝牙齿打颤,完全不敢转身,道:“宗主,不知我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竟致您亲自动手。倘若是小儿之事,确实是我教导不严,致使宗主声名受损。我可以从此与之断绝父子关系,绝不教他再进宗门一步,还请宗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