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罪孽(第2/7页)

叶云澜有些惊讶沈殊对于这些古老之事的了解。

他蹙了蹙眉,脸色在鬼火映照下更加苍白,沉默片刻,道:“有些东西,修为未至,不要探究太多。你跟紧我。”

说罢径自迈步向那白骨殿堂走去。

沈殊跟上他,又侧头凝视着这人冷淡侧脸,总觉得这人瘦弱得仿佛风吹就倒的身躯里,埋藏着他所不知的、许许多多的知识和隐秘,让他越来越想要把这个人拆开探寻。

叶云澜觉察到他灼热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步子越迈越快,半晌,终于再忍不住转头道:“怎么?”

沈殊笑了笑,道:“师尊虽如此告诫,然而地府之事,徒儿却仍不免好奇。”

叶云澜:“好奇心太多,对修行并无益处。”

“可是师尊,”沈殊唇角仍带笑意,“轮回地府之事即便从来只在传说之中,凡人们却依旧常年累月祭祀鬼神,不知疲惫,可见人对生死,生来便怀有敬畏。而徒儿好奇地府,就如人想知道自己从何而生,又将归于何处而去一样,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叶云澜道:“没有必要。”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冷漠了,抿了抿唇,又道:“万物生于天地而归于天地,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恒存,轮回自生,正常之时,并不需要人自己另立地府来进行规制和审判。”

至于不正常之时……

叶云澜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执剑在漫天鬼魂之中往前走,已经站在了那座白骨殿堂之前。

缥缈空灵的亡者歌声已经很近了。

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过那扇对开的白骨大门,里面是一片幽幽的黑暗。

踩在坚硬平滑的地面上,脚步声回响得尤其清晰。

白骨大门缓缓关上,两侧铸铁上逐次燃起幽幽血色火光,眼前是一个无比高阔的殿堂。

他们正处在殿堂的最下端,台阶一级级往上蜿蜒,最上首是一张巨大的木案,木案后是一张玄色高椅,高椅之后则是一片宽墙,墙上绘着一张阴森森的图卷。

其上刀山火海、刀剪油锅、铜柱蒸笼……无数四肢畸曲的人形在画卷上哀嚎,描绘的正是一副“十八地狱受难图”。

高椅上没有坐人,但阴森火焰照耀之下,叶云澜却感觉到周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只是四周火光到底太过阴暗,模糊的目力难以寻觅那些隐于黑暗中的轮廓,他觉得眼眶有些干涩,手中缺影隐隐震颤低鸣。

那耳边一直没有停歇亡者的歌声恍惚间幻变成了画卷中万千鬼魂的哭嚎,而画卷上面十八重地狱中刀山火海,油锅煎炸的惨酷情景,却让叶云澜恍惚想起,前世天地大劫肆虐,人世如地狱的情景。

那时他的生命已经行将走到尽头,即便功行踏虚,却并没有幽冥大帝当年选择以身镇劫的无畏无私。

人族唤他为鬼刹,视他为不详。

而他所在乎的人和事,都已离他远去久矣。

他并没有拯救苍生的雄心壮志。

他尽余生之力搜集那人残魂,也终究功败垂成,难敌天意。

然而,即便如此。

到最后,他却仍是走了与幽冥大帝同样的路。

正在叶云澜恍惚之时,旁边传来沈殊声音:“师尊小心——!”

他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抱住,往一边倒去,与此同时,凛冽的寒芒携着风声从眼前掠过。

叶云澜瞳孔收缩,看清袭击他们的竟是一截血红的锁链。

那截锁链从一管黑漆漆的衣袖中伸出,还在往下淌血,衣袖的主人身材瘦长,带着高帽,鬼气森森,恐怕便是传说中的“黑无常”无异。

只是细看,那黑无常五官惨白僵硬,模样不似人也不似鬼,身材瘦长却薄得过分,分明又是一个纸人。

沈殊护着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躲过攻击。叶云澜被他抱在怀里,看见无数纸质铜钱雪花般从大殿漆黑的穹顶纷纷扬扬洒落,落了满头。

鬼影幢幢在身周飞掠而过,那黑无常手中血色锁链交错延长,如同蛛网封死了他们所有退路,待天罗地网形成,纸人的本体低垂着脑袋站到了黑色木案的左边。

木案右边也多了一抹白影,是惨白脸色的白无常,幽魂似地杵在那里。

而木案后方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朦胧身影。

那身体如山岳高大,样貌模糊不清,周身所散发出的沉沉威压却是踏虚境大能才能够具备的沉重。

好一副阎王做派。

叶云澜目光凝在上首,心底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幽冥大帝,谢九幽。

他心生狐疑。

如此气势不似幻象,他眼前的,究竟是当年大劫之后谢九幽遗留的残魂,还是……

端坐高堂上的阎王没有开口,反是其身后画卷里传出的鬼嚎之声更加响亮了,声势浩大地在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