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骨(第2/2页)

为尊者境。

贺兰泽叹一口气,只道叶云澜因为伤势心情沉郁,才如此沉默寡言。他拾起碗中药勺,吹散热气,舀了一勺药汤,递至叶云澜唇边,“师弟,且喝药罢。”

叶云澜偏过头,“我自己喝就行。”

贺兰泽薄唇微抿,他生来天资绝顶,睥睨同辈,从来未做过这样细致照顾人的事,未想对方还不领情。

可对着那张脸,却实在生不起气。

贺兰泽只好把药碗递给叶云澜。叶云澜并不用药勺,把碗递至唇边便饮。他微微仰头,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脖颈,喉结缓缓滚动,吞咽药汤的声音很轻,要贺兰泽很仔细才能够听清。

那扣在黑瓷药碗上的五指纤长苍白,骨节分明,是很适合握剑的一只手,却也很适合……去握一些其他什么东西。

“叶师弟,”待叶云澜把药喝完,贺兰泽忽然开口,声音微哑,“我有一事不太明白,你明明生得不差,以前为何却总带着面具,不肯将真容显露人前?”

叶云澜:“我只想专心练剑。”

他没有说谎。

有个人曾经语重心长告诉他,容貌对修行者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甚至会引来灾祸。

那个人还专门为他做了一张面具,叮嘱他平日出门时,尽量佩戴。

他少时便与那人相识,当初被那人接进宗门后,受了那人许多照顾,对那人的话语和安排,一直很听。于是每每出门,都会认真带上面具。

后来,他的脸在秘境中被神火烧毁,那张面具便成了遮盖伤疤的手段,即便是在夜晚独睡时,他也再没摘下过。

“只是想专心练剑,不想为外物所扰么,我还以为师弟……”贺兰泽声音愈发低哑,他没有说下去,反是收了叶云澜手中药碗,忽然起身道:“夜深了,师弟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叶云澜轻轻颔首。

贺兰泽出去了,脚步有些匆匆。

叶云澜没有看他,只将缺影剑重新归鞘。

长剑归鞘的那一刹,支着他的那股精气神也消失了。他俯下身,轻轻吹熄了灯盏,便倦怠地躺到床上,阖上双目。

寒玉床冷寒透骨,他体内却仍似有火焰在蚀骨灼身。

昏昏沉沉入睡,也睡得并不安稳。

虚弱的神魂承载不了三百多年庞杂凌乱的记忆,无数画面闪回入他梦中,他所有曾刻意遗忘的、不曾遗忘的往事,全部都纷至沓来,不容他半分喘息。

醒来时,天已大亮。

正值初春,窗外下着微雨。雨声淅淅沥沥,绵绵无绝。

叶云澜不喜欢下雨。

尤不喜欢的,是独自一人听雨。

门忽然被人敲响。

不是贺兰泽。他想。

他受伤后,贺兰泽便把他安置在自己居处疗伤,平日稍有空闲,便会来屋中看他。

贺兰泽有个习惯。

他进屋前,从来都不会敲门。

一道清雅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澜,你醒了吗,怎还不给我开门?”

叶云澜缓缓从寒玉床上支起身。

在天宗里,会唤他‘阿澜’的,只有一个人。

——天宗宗主唯一的亲传徒弟,如今天宗第一美人,同时,亦是当初引他入宗门,处处关照他的那个人。

容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