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陆旌站于门前, 喜服加身,墨发红衣,昔日里凌厉的气场退却, 周身宛若蒙了层化不开的薄雾。

他手指搭在门上,此刻落了下来, 背于身后,颇有耐心地等着答案。

顾宜宁抬起眼眸,见男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 在心中纠结一圈,轻声道:“是从康嬷嬷那里学来的, 嬷嬷在棠梨院住了两个月,除去礼仪规矩,还教了许多......闺房之事, 其中就有宽衣解带的法子。”

“像朝服,铠甲,常衣......”她仔细回忆着上一世帮陆旌解过的衣物, “不同种类的衣服有不同的解法,若殿下不相信, 大可换一套过来,验一验我的手法。”

小姑娘本就不是好学之人, 糊弄人的话说得天衣无缝。

若不是那脸色委实有些心虚, 他也就装着信了。

看着芙蓉帐中的人毫无底气垂下了头, 陆旌兴致渐起, 沉声道:“据本王所知,康嬷嬷古板严肃,从不教这些。”

果然,一试便知真假。

顾宜宁见这招被拆穿, 心脏砰砰直跳,她是真的心慌,来不及嘴硬,立刻想了其他招数。

将要开口时,突然有些羞涩,还未说话脸颊便布上一层红晕。

她从未在陆旌面前这般扭扭捏捏,深吸一口气才小声承认,“其实也不是从康嬷嬷那里学的。是从......从画本子上学的。”

那声音宛若蚊蝇。

陆旌听得清清楚楚,他眉锋微挑,一字一顿重复着问:“画本子?”

顾宜宁连连补救,“不是我主动买的,是买字帖的时候,店主主动赠予的,我平时,不看那些东西。”

门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只看画本子,便可悟透手法,施于行动,王妃甚是聪慧。”

见陆旌这般说,她揉了揉手腕,顺着话道:“我也是下了苦功夫的,还命人从成衣铺买了些男衣,私下里练了许多遍,才学会的。”

陆旌淡淡的,似是不经意间问道,“画本子里的其他内容,可一并学会了?”

顾宜宁觉得陆旌为难她一次也就罢了,没想到还会得寸进尺,她耳根赤红,捏着嫁衣的裙角,明明羞涩地紧,面上还要故作惊诧,“殿下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继而胡编乱造道:“我看的画本子,可是‘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纯情小传,妻子是一位织娘,常为她的夫君缝补衣物......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兴许是被一串字眼中的那声夫君取悦到了。

陆旌没再同她掰扯。

她说什么,他信了便是。

顾宜宁看中的,是他本身也好,是他手中的权势也罢,无论如何,最后选择嫁的人是自己。

单凭这一点,小姑娘的装腔作势,虚情假意,花言巧语,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全都纵许。

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府的王妃,普天之下,无人敢犯,无人敢抢。

对于顾宜宁,陆旌一向有着足够多的耐性。

人都在身侧了,早晚有一天心也是他的。

夕阳艳红,暖风袭面。

走出房门后,长身玉立的男人才渐渐回过味来,刚才那声夫君叫的又不是他,他心里乱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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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房内燃起一台又一台的红烛,烛火晃动,帐中美人百无聊赖地绕着指尖的流苏。

外面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不是春桃,不是采薇。

顾宜宁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这裕霄居里添了许多侍候的人。

“王妃可要沐浴更衣?”

小丫鬟恭敬地道,“千露池中的水温刚好,可现在就去。”

“千露池?”

这一声提醒,顾宜宁才发觉裕霄居里的变化甚大。

隔窗向外看过去,亭台楼榭精巧繁复,雕栏玉砌美轮美奂,暮色之下,渡上一层温润的光泽,终于不像个冷冰冰的练兵场了。

小丫鬟颇有眼色地介绍,“这两月之内,殿下特意请了园林大拿许老先生设画图纸,紧赶慢赶,才将裕霄居打造成了这副模样,也是为讨王妃欢心。”

顾宜宁眼眸染上点笑意,关上了窗,“走吧,去沐浴。”

千露池内水雾缭绕,顾宜宁褪下喜服,缓缓走入温水中,抚开水波上荡着的花瓣,闭眼小憩。

沐浴洗漱完过后,浑身舒坦起来,她懒洋洋地倚着软榻,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上一世和陆旌同处一室的场景。

他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在床上的所有动作,都既克制,又温柔。

跟小树林里的陆旌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顾宜宁有些愧疚,这洞房花烛夜,感觉自己即将要背叛前世的陆旌一样。

这……

这种想法实在荒谬。

她默默调整着心绪,尚未缓过神来,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渐渐逼近,即将推门而入时,顾宜宁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门缝忽地敞开,陆旌直直往里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美人浅眠的画卷,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