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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倪可之,是在牌桌上。珊妮的牌桌。

珊妮亦同自己一样,是台湾人的小妾,小妾是好听的,再俗了说,就是台湾有钱人在大陆的性伙伴,多数的时候,得一个人守着豪华的空房子自己待着。所以,支开了麻将桌子打上四天三夜没有什么奇怪的。阮宝莉几乎很少去,去了,也是个看客,点一支烟,斜倚着窗户听《霸王别姬》,哪里还有什么霸王别姬?甚至姬别霸王都是没有了,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像霸王,而所有的女人,也不会像虞姬那样为了爱人抹了脖子。都是一些混沌的情色男女。

接到珊妮的电话是在下午三点,还在午睡着,窗外有蝉聒噪地叫着,高档的住宅小区里绿化是极好的,夏天的时候便有许多的蝉来,秋天便再也没有踪影,多像她啊,柯达明来了就叫着献媚着,走了就像那只冬天来了的蝉一样。没有爱情,没有情欲,不过是身体的流浪换回物质生活的丰富。

电话中珊妮嚷着,还在度春宵?懒死了。是不是有美男在身边?我这里三缺一,你快来。

阮宝莉知道珊妮,有个三流的影星与她暧昧,台湾商人不在的时候,三流影星就是替补,她是见过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的,像两个偷情的人,装着单纯,她看着就想笑,越是看着单纯的男女越暧昧,真正打情骂俏的男女是没有戏的,这个,她比谁都清楚,那叫欲擒故纵。

半个小时以后,阮宝莉明艳光亮地出现在珊妮的客厅里,黑色的蕾丝吊带裙,黑色的镶钻皮拖,再加上一条黑色的珍珠项链,她一出现,便让珊妮骂着:小狐狸坯子,三分钟的路程这么半天,原来又是女为悦己者容,这不是为老柯吧?

为你。阮宝莉说,然后笑着坐下来。

她觉得有一个目光在追赶着自己,从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坐在角落里,米色的休闲服,再加上英俊挺拔的人,早将阮宝莉的眼光吸了过去,她却淡淡地笑着,只看着珊妮和影星。影星说,哇,像张曼玉啊,这么光彩夺目,窝在这里真是冤枉,不如跟我去拍戏吧?

她嘻嘻笑着,我能演什么?姨太太?呵呵,也只能是姨太太吧。

还可以演一个男人终生的性想象,或者,他的情人。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终于说了话。

珊妮笑着,拉过她,快快,这是我们的广告公司老总倪可之,今天让我也拉来了,我们打它个昏天黑地。

阮宝莉笑着,噢。只一个字,然后扭过脸去,觉得自己还在被目光纠缠,不用回头,她知道是倪可之。

坐下来打牌时,她和倪可之正好挨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极少说话,偶尔,摸牌时手会碰在一起,很惊愕地,阮宝莉躲开。牌掉了,她低头去捡牌,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只脚,珊妮的脚趾上染了艳红的丹寇,像两个偷情的孩子,她低下头的刹那,它们倏然分开,再抬起头,她看到不动声色的两个人。

于是常常打错牌,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为什么乱,大家说着黄段子,开着有点荤的玩笑,珊妮与影星和倪可之开着,倪可之和影星开着,影星和阮宝莉开着,阮宝莉也和珊妮开着,只有阮宝莉和倪可之没有开玩笑,甚至,他们之间直接说的话都太少。

收场的时候阮宝莉算账,果然输了钱,倪可之也输了,赢家是珊妮和影星。凌晨三点,影星说,我一会再走。阮宝莉和倪可之告辞一起出来,约好明天再来打。

隔着一个小别墅就是阮宝莉的房子,倪可之一直陪着她,一直没说话。走到家门口时他忽然说,阮宝莉,以后,我可以来看你吗?阮宝莉笑着,不可以。

那再以后呢?倪可之把手伸出来,支着墙,手臂下,是低了头的阮宝莉。

还是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

阮宝莉抬起头,现在,就现在。

倪可之笑笑,随着她进了小别墅。进去了,也只是喝了一杯清茶,然后阮宝莉伸着懒腰说,困了,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以为的艳遇却是被下了逐客令,倪可之的心暗暗笑着,这样的女人,明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却偏偏玩这样的把戏,起身告辞,然后说,冷气别开得太低,对皮肤不好。

谢谢,阮宝莉说,我皮肤很好,特别是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多数的时候,阮宝莉是泡在网上的,大把的时间,难道天天去逛街购物美容打麻将?她亦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再怎么堕落也不会夜夜笙歌吧。她是有个不错的网友的,两个人谈杜拉斯谈张爱玲谈萨特和摇滚乐,这些,珊妮是不了解,也是不能体会的。

常常,她会把自己挂在网上,等待那个叫“蓝色星空”的人出现,说到很晚。语音聊天时,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有很浓的磁性,化不开的一块磁,吸引着她。所以,有时她倒也不觉得寂寞,毕竟,有个人是懂她的。但“蓝色星空”问过她的职业,她说自己的职业是“游戏”,不是吗?游戏人生游戏感情。“蓝色星空”是个计算机行业的软件设计师,但到底是做什么的谁说得清?反正阮宝莉是喜欢和他在一起聊的,因为和她的世界截然相反,他会告诉她今天去看了罗大佑的演唱会,然后和几个朋友去打了网球,那些事情,离她有多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