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辟雍之殿

很现实的事情就是,不管这一场大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大明士大夫集团内部分裂就成为事实了。

占据大明主导的地位的理学,决计不会因为一场会议失利了,就会放弃他们所拥有的地位。

世间最难做的是两件事情,一是将别人的钱装到自己的钱包里面,二是将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的大脑之中。

如果仅仅是关于大同世界的讨论。

这一件事情,或许还能在理学框架之内,得到妥协。

但是尚书伪作这一件事情,一出来,理学家决计不会妥协的。

甚至这个时候,《古文尚书》是真作伪,还是假做伪已经不重要了。在关于道统的大事之上,《古文尚书》是否作伪,就变成一件小事了。

特别是很多理学信徒其实是混官场的,更明白事实的真相不等于政治的真相。

而且陈文所言,的确有强词夺理之嫌。

而今已经有天理报与陈文打擂台了。到了大会之上,情况会更加难以控制。如果皇帝有自己的权威压制,恐怕也是适得其反。

这就是于谦担心的,他担心的乃是从今后,大明思想界理学一统天下的局面会四分五裂。

这也罢了。

于谦也不是朱熹的信徒。但是他更担心的是,理学倒下了,却没有一套完整的思想来支撑大明,这却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自从中国在政治上大一统之后,也在追求文化上大一统,这都是维护统治的帝王要术,治天下的必然之举。

朱祁镇说道:“顺其自然即可。”

此刻朱祁镇已经不在乎,这一次大会能达成一个有利于朱祁镇的结论。

因为,他此刻已经领悟到了,人心只能被引导,却不能被控制。

之前朱祁镇出于一个皇帝的本能,想办法想将这些事情控制住。所以只觉得百倍艰难,困难重重。

但是而今他没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他觉得,以他从后世所见,发展生产力才是最大的仁政。这个道理,或许而今未必有人能明白,但是将来肯定能明白的。

无他,不要将古代人当傻子。以为今人胜于古人,是自傲,但是如果今人不如古人,却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因为双方起点并不一样,很多事情,古人的终点,还远远不到现代人的起点。但是不保持思想的固化。

一个激烈变动,乃至百家争鸣的思想界,或许不利于大明皇室的统治,但是绝对有利于中华民族的发展。

朱祁镇之前也是从第一层来看,希望有一个能受他控制的思想体系来支持变法,与于谦一样,于谦现在想的是如何收拾局面。

但是从第二层意义上来看,这局面不收拾要比收拾好。

只是从此之后,大明皇帝统治天下的难度,就要比之前困难多了。

于谦看着朱祁镇眼睛,却见朱祁镇眼神之中,没有一丝动摇。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他眼前的朱祁镇,不是当初十几岁向他问计的少年皇帝了。

说道:“臣遵旨。”

虽然于谦这样说了。但是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一场大会之上,接近全力将理学给驳倒。将皇帝所想的三世说加大同世界的公羊派理论,成为的大明官学。

尽量保持大明士大夫集团的内部团结。

既然原本公羊派新思想与理学集合,已经不行了。那么,就只能下狠手了。

任何一个大明高官,凡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高位的人,即便平日了看起来慈眉善目,也绝对少不了雷霆手段。

于谦也是如此。

于谦又问道:“却不知道,这一场大会,以臣之见应该在国子监彝伦堂之中,知道到底是什么时间,还请陛下定下来。”

这个地点,几乎没有什么更改的地方了。

国子监乃是大明的太学,是国家最高学府了。

而彝伦堂更是皇帝讲学的地方,太宗与宣宗都前后驾临过彝伦堂之中。这一次会议性质,更是讨论学术的,那么彝伦堂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等过了五月之后吧。”

而今是正统三十一年二月末,以国家大事而论,三月抡才大典,五月是北方麦收,这都不合适。六月七月是酷暑。

不适宜大型活动。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个时候的大型活动很少有室内的。无他,后世那种能容纳数百上千成万人的大型活动场所,是从来没有过的。

即便是彝伦堂,也不过是七开三抱厦,总面积六百多平方。能容纳一两百人就不错,自然有大批参加的人员,是没有资格进去的,只能在外面旁听而已。

所以,这样的活动是需要考虑天气的。

以于谦的心思觉得,四月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