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恶鬼(下)(第2/3页)

我该怎么办?

徐善然听见邵劲的疑问。

她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如果有一天,国家、社会、法律、舆论、道德、任何一点都不能再帮助你。

如果有一天,你再没有任何的亲人可以依靠。

而你身负倾尽三江五海也洗不去的深仇与怨怼。

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徐善然问自己。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到睁开眼就是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闭上眼还梦见这件事情,到看见任何人任何事都想着这件事情寻求这个答案。

她最终明白了。

当我再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当我再找不到人能替代我承担那些责任的时候,当我还没有懦弱愚笨到底还能够选择的时候。

——杀。

纵佛陀怒目群鬼欢号,纵世有十八重地狱重重苦厄。

我怡然不惧。

“怀恩伯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徐善然不疾不徐的说。

“当日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刚刚金榜高中的书生,虽鲤鱼跃龙门,可这势力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聚合的。再想想怀恩伯做了什么?他构陷了同样取得秀才功名的舅兄,杀死了妻子的父母,又私改了自己的籍贯档案。”

“是姜氏的娘家吗?”邵劲的声音有些哑。

“……不。临城候畏首畏尾,向来只爱做那锦上添花,稳赚不赔的生意。当日临城候是候,现在临城候还是候,从头到尾在金殿之上都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一个角色。临城候有什么必要帮怀恩伯做下这种事情?”

“那是?”邵劲问。

徐善然却没有回答。

她有一些猜测,可是这样的猜测并没有凭据。

怀恩伯与宁王的外家有联系,这看起来像是宁王会布下的棋子。可是士林向来自成体系,朝中派系林立,就是今上也需要借力施力,不可随意而为。

当年的宁王有这样的能力吗?

可若是那个人……若是将周姨娘安插在她家里的那个人。

——她觉得帮怀恩伯做下这些事的,就是将周姨娘安插在她家里的那个人。

今日第一封给她的信里,有关周姨娘的事情,他们查来查去,查到了候毓身上。

她已经去祖父那里过了,祖父那里得来的消息,也正是候毓,可是祖父还比她更多查了一步。祖父查到候毓是宁王的人。

宁王的人。

对象自此锁定了。

可她知道,从许多年之后,她清楚的知道,候毓这个锦衣卫同知一开始是借着宁王的手升上去的没错,可他真正说来,并不是宁王的人。

他是阁老的人。

现任的阁老,谢惠梅。

而这位阁老……在许多年后,宁王临朝之际,已经一手遮天,言出如旨了。

当年的魏水秀、冯庆元、还有她的丈夫林世宣,正是为了当这阁老的副手,当这一朝的次辅争破了头抢破了头。

徐善然不知为什么微笑了一下。

这一次若非她是重活过来,只怕也如祖父一般自此将目光落在宁王身上。

她大概还是输了。

可现在已经找到了人。

而这一辈子还这样长。

她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徐善然的目光落在邵劲身上,她问:“想杀了他们吗?”

同样的问题她曾经问过邵劲一次,那一次邵劲回答得干脆利落。

可这一次,对方没有回答,而她也从那晦涩的目光中看见了答案。

她轻声地、平静地再说:“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们。还有人站在他的背后……”

轰隆的一声雷响,大雨瓢泼而落。

站在远处的绿鹦匆忙将雨具送上。

徐善然接过了将伞撑开,一半遮住邵劲。

邵劲抬了一下头,小小的雨伞并不足以将站得有些远的两个人都遮住,他能感觉到一半的身体被雨水笼罩,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打湿,冰凉的液体自布的缝隙中渗进来,又将布与皮肤紧紧黏住。

是一种有如爬行动物皮肤的阴冷与冰凉。

这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雨幕所笼罩了。

所有的花木建筑都被罩在烟雨之中,朦朦胧胧。

只有还站在他面前的人,清晰一如往日。

邵劲扯了一下嘴角,他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很想把站在面前的女孩子抱进怀里,也不知道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安慰对方,也许两者都有?

可他不能这样做。

理智反反复复地提醒他。

他不能这样做,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呢?将来也不能吧?

乱糟糟的脑海里在这一刻挤进了很多的想法,可只有这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反反复复地提醒他。

就如同魔怔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另有小厮拿了雨具过来,徐善然收回伞又退后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