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不由己(第2/3页)

外面的宫院人来人往。

他穿行其间,看见个个在忙,忙碌的神色中,隐约还有余惊。就连巡视的禁卫,也比平时多了。

他瞄了下,没有冯玮。

自从上次见过冯玮,他每次看到禁卫,都会注意一下,看有没有冯玮。

不为别的,只为安心。

知道宫内还有个人,也是个内应,也和他一样,这让他心中踏实。

虽然,他们再没接触过,再没说过话,连对视也没有,但是,他知道有这个人,就足以安心。

他不是每次都会看到冯玮。

上上次没看到,上一次看到了,这一次又没看到。

禁卫们巡视,经常会轮值,偶尔几次看不到,他也一样安心。

这次也安心。

他继续向前走。但在这时,又经过几个禁卫。

这几个禁卫,明显不在巡视。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拖了个麻袋。

麻袋拖在地上,似乎很有重量。

他停下让路。

这是为修葺送料么?他看几人走过,有点好奇。因为在平时,禁卫不干这活儿。

几人经过他面前。

他看得更清楚,不由吓一大跳。

头发!

其中一个麻袋口,露出一绺乌丝。虽已有些杂乱,但系着一根发带,分明是人的头发!

麻袋里的东西,竟会是人么?

“这是什么?!”他脱口惊呼。

几个禁卫看他一眼,连停也没停。一个随口说:“张学士,这是尸体,别吓着你。”

尸体?

他大惊:“怎么会有尸体?”

几个人一听笑起来:“张学士,你学富五车,只对这个外行。刚才地动歪了东西,东西砸死了人,人死了就变尸体。这么复杂的事儿,书上没有吧?”

这些人又挖苦他。

可他不在乎。

“没有。”他老实说。

几个人哈哈大笑。这个张书呆子,虽然人很呆,但也很可爱,呆得可爱。

他们笑着走了。

张博雅忍不住回头一顾。可这一顾,他整个人都僵住。

麻袋拖久了,扎口已变松,不止露出头发,还露出来一张脸。一张年轻的脸,现已变成灰白。

冯玮!

哗啦!手中书散落一地。

张博雅踉跄几步,勉强才没跌倒。他倚在墙上,眼前一阵黑。

冯玮死了!

前几天他才见过,今天忽然死了。怎么死的?

这几个禁卫说,人是砸死的。

禁卫说谎!

冯玮有武功,怎会轻易砸死?何况,宫中损毁很小,没有什么倒塌,都没砸到他,能砸死冯玮?

他可以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冯玮暴露了。

张博雅闭上眼,顿觉五内翻涌。

暴露就会死,他一直知道。可知道与见到,原来并不一样。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不是。

他还不够了解。

一个熟悉的人,就这样消失。

上一次看到,还与自己一样,年轻又鲜活。这一次看到,已包在麻袋中,没有了温度。

生与死的距离,竟然这么近。

暴露会死。

这点他明白,但很少去想。偶尔也想过,但从没见过。

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有一些事,想着不觉什么,亲见才知恐惧。

悲伤又恐惧。

冯玮惨白的脸,像印在脑海中。

他越不愿想,越不停想。越想越难受,他只觉胃部一阵抽。

哇!

他扶着墙,弯腰大吐。

几个禁卫听见动静,全都回过头。其中一个走来,拍着他问:“张学士,你怎么了?”

他吐个不停。

另外几个一见,也走过来:“张大学士病了?”

他摆摆手,一指麻袋。

几个禁卫一看,立刻明白了。

还当中了什么邪,原来尸体露出,吓着这个呆子。可真有出息啊!看见一个死人,就吓成这样儿?

禁卫鄙夷极了。

刚才已警告过他,他还偏去看。现在吐一地,恶心谁呢?

“张学士,今儿个不太平。你赶紧回去,找个床底藏下,先别出来了。”一个禁卫说。

“对对。”另一个赞成。

“吐完回去吧。”

“张大学士慢吐,我们要务在身,失陪了。”

几个禁卫离开,看也不看他。大家忙得要命,正事儿还干不完,谁有那个闲心,理会这个脓包!

张博雅还在吐。

胃中翻江倒海,他吐得泪都出来。一直吐到脚软,他才扶住墙,慢慢直起身。

书还散在一边,他慢慢过去,慢慢捡起。

他回去了。

他没去金文馆,又返回萃文馆。

踏入门槛,关好大门。他背靠在门板上,滑坐在地。泪于这时流下,再也控制不住。

泪为什么而流?

为冯玮?为自己?又或为别的?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从今以后,内应只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