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仙宗炉鼎

踏进小世界北地的时候, 偏幽停顿了片刻。秋虞良抱住他,问:“怎么了?”

偏幽摇摇头,望着眼前的荒土与黄沙,笑着说:“阿良,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朝一日, 也能开出一朵玫瑰花来?”

秋虞良没有见过玫瑰花,也没听说过, 但他还是点了头, 说:“会的。”

偏幽蹲下来,秋虞良也跟着蹲下:“阿幽,你累了么,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偏幽拉起秋虞良的手, 将抓起来的一抔尘土放入他的手心:“不累。阿良,我给你变个戏法儿吧,你看好哦。”

秋虞良乖乖地看着,那双手打开时,沙土上多了一粒种子。他惊异地望着偏幽, 偏幽却只是笑了笑, 没解释。

踏入这方小世界后,身体里的灵力如柳絮遇见大风, 连绵不绝地飘散开来。偏幽尝试将一小团灵力融在一块儿, 凝成一颗种子,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捧着秋虞良的手, 眨了眨眼, 说:“阿良,等来年春把它种下,就种在这片地里。”说着, 偏幽刨开沙土,被风沙掩埋的白骨慢慢露了出来。

“这里好多好多的尸骨,一具又一具,有的头颅断掉了,有的没有手。有的还没长大呢,就死在了这里。我年幼时,母后曾经抱着我说过,这片大陆的最北方是她的故乡,那里山清水秀,百姓安居乐业。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偏幽抚摸着冰凉的白骨,神色温柔,“大旱、饥荒、战争改变了这里,母后不得不开始逃亡。”

“后来阴差阳错入了宫,成了皇后。但她的父母、兄长、族人都埋在这里,就在我们脚下。”偏幽将一个断裂的骷髅头捧起来,仔细看着,“说不定这就是我舅舅的尸骨呢。”

秋虞良将种子与那抔沙收进了储物戒,他顺着偏幽的肩膀抱住他,无声地安慰。

偏幽其实不难过,就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有点关系但细究起来没什么所谓的故事。

他放下骷髅,刨一个沙坑重新埋了进去。

“如果尸骨上开满了玫瑰,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场景。”砂砾穿过他的手心又滑落,偏幽站起来,笑着说,“走吧阿良,快了。”

他们重新踏上了归途。

一路走去,成堆的苦难堆叠在眼前。腐烂或半腐化的,坍塌或没倒塌的,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沙,看不真切。

偏幽走起路来,脚步越来越轻,很多时候,他恍惚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飞到半空中,被太阳烤化,血水滴滴落,骨肉也消融。

秋虞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拦住了偏幽,他觉得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阿幽,要不我们回吧,下次再来好不好?”

偏幽摇摇头,指着前方的城墙说:“我们到了。”

都城里还是有些人的,只是问到皇宫里的皇帝和皇后时,没人应声了。偏幽没有勉强那人,拉着秋虞良的手径自朝皇宫走去。

到了地点,却只见一片废墟。看着像是发生了一场大火。

偏幽站在废墟上,仰起脸庞看阿良,他说:“我回家了。”

微微仰起头颅后,一捧乌黑亮丽的长发滚落下来,微型瀑布也似。他站在狼藉中央,灰尘与他为舞,砂砾伴他同行,金光灰影闪动琉璃,他是衰败之地的玫瑰。

他也曾脱了外衫径自跳进河里,如一条线条优美的游鱼,很快就游了几米远。湿漉漉的里衣透明着耷拉身体,水流裹着他的肌肤呼吸。

夏天给田灌水时,不慎跌在泥地后他就势躺下,正对着垂下的稻穗,脸上灰色的泥渍一滴又一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那一天的天空很晴朗,白云两三朵,阳光铺散得很远。

冬天来时,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他掩埋,他抖落脸上的雪,开始讲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我一步步往山上爬,雪下得很大,最开始有些艰难,风一阵阵刮着,我冻得手脚都麻木了。但后来,身体越来越轻,步子也越来越轻盈,我发现自己从半透明变得几乎看不见。”

“继续爬着,雪也下着,很冷。爬到山顶的时候,低头时已经看不见手脚。又一阵风刮过来时,我没了意识,彻底在那个世间消失了。”

砖石满地,黑灰层积,曾经辉煌宏伟的皇宫彻底成了废墟。秋虞良抱住偏幽,眼眶微红:“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只是搬去了其他地方。”

偏幽摇摇头,对着阿良笑。

秋虞良勉强抑制住泪水,可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穿过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是衣裳。

衣裳?

衣裳披在人身上,怎么穿透了?

抬起头时,偏幽已经虚化成一抹模糊的白影。他看不清那抹笑容了。

这是做梦对吧?一定是在梦中。

都是梦,都是梦,是梦,是假的,假的!

秋虞良流着泪,眼睁睁看着那抹白影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