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第6/6页)

曹昂若是主动说破,其实从长远来看,是维护了家族的利益。而他若是不问,曹昂便选择不说,其实是自己在其中吃苦煎熬,竭力要平衡皇权与父亲的权力。

刘协回过神来,喃喃道:“朕真是每天都对自己有新的认识。”

“陛下?”

“你说的很对。”刘协有些松弛得坐下来,轻声道:“朕此前没有考虑周全。”他可以用好曹操,可以用好刘备,也可以用好孙权,帝王之术,不知是有捧杀这一条路。

曹昂深知皇帝的执拗,没料到简单两句话之下,皇帝竟然转变了态度,倒是微微一愣,顺着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协想了一想,道:“其实文若(荀彧字)做兖州牧倒也合宜。”他既是本地名士,得到士族支持;又辅佐曹操多年,所以细务都清楚。

曹昂又是微微一愣,道:“可陛下不是想征召他为郎官,要他御前行走吗?”

刘协无奈道:“不是文若,便只有子脩。”只有曹昂能借着父亲的威名,接过兖州的势力;同时既有忠心,又有能力,可以处理好兖州事务。

曹昂倒没想过自己,闻言认真思考。

刘协忙道:“你们两个里面选,朕还是选子脩留在朕身边。”一来他习惯了曹昂陪伴左右;二来是因为曹昂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也不放心把曹昂放在远处。

曹昂便笑了。

刘协又道:“这么一来,你可要跟你父亲好好说,免得他心中不满。”毕竟兖州是曹操经营多年的地方,感情不同。

曹昂低声道:“冀州富可敌国,臣父亲做了冀州牧,哪里还会计较兖州之事?”

“也是。”刘协笑笑道:“你父亲做过冀州牧,下一步只能往中枢走了。那甄氏祖上有‘四甄’,你们家有你父亲、你、曹丕与曹彰,又如何不能出一朝‘四曹’呢?”

曹昂听多了皇帝的胡话,此时也只是无奈一笑,道:“臣与父亲倒也罢了,曹丕今日这事一见,还是太莽撞了,做些小事还行,若放到高位,恐怕要辜负陛下信重。更不必说曹彰了。”

刘协倒是很能理解,道:“他还小呢,也不过十四岁,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就是毓儿在宫中,为着不能跟子柏(淳于阳)去巡营的事情,还跟朕闹过几回别扭呢。”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卢小公子是自求上进,陛下回护也是疼爱之意,乃是一段佳话。曹丕耽于美色,冲撞陛下……”

刘协笑道:“你这就是做长兄的苛责了。若史书上全是清正端方的君子,又有什么趣儿?也要有曹丕这样爱仕途,更爱美人的少年郎,那才精彩嘛。”

“陛下只管有趣、精彩,”曹昂虽然与曹丕相处很少,但有种天然的关怀之情,这种情感不在日常嘘寒问暖上,只在紧要的事情上,不希望曹丕走了歪路,或是不求上进,因此比起皇帝优哉游哉的态度,难免因为着急多了一分火气。他歪理像来说不过皇帝,此时打了磕巴,见皇帝还眼瞅着看他怎么驳,只能低声道:“这哪里像是皇帝该说的话。”

“皇帝该说什么话?”刘协好整以暇,笑道:“子脩教朕。”

曹昂向来守礼,方才也是急了才说出这么一句来,已知是僭越了,此时听到皇帝问话,答不出来,又不能不答,闹了个大红脸。

刘协大笑。

笑过之后,见曹昂要走,刘协忙道:“子脩留步,朕再不说笑了。”果然就正色问道:“你可记得有个术士叫左慈的?”

曹昂点头,道:“父亲从前写信提到过这人,说是极有神通,能从铜盆清水中钓出鱼来;还曾宴请父亲的宾客,一壶酒倒之不绝,一片肉吃之不尽。后来父亲发现镇上酒肉铺子里的东西都失窃了,便下令逮捕这左慈。谁知他便就不见了。”

“玉奴说在荆州见到了此人,留住他要待朕一见。”

曹昂对这等术士心中忌惮,不愿意皇帝与他们相见,便道:“从前臣告诉陛下时,陛下不还说都是骗人的把戏吗?既然知道是骗术,陛下还见他做什么?”

刘协“唔”了一声,先是打算抵赖,“朕说过这样的话吗?”见曹昂点头,只得又道:“骗术用好了也有奇效,便如方泉‘骗’下五斗米教来一般。”

曹昂便知道阻拦不得,因问道:“不如让玉奴带人前来?”

刘协摇摇头,翻出冯玉先前写来的信,指着上面抄录的《梁甫吟》,微笑道:“朕亲自走一趟,顺便也见一见这位诸葛孔明。”

曹昂明白皇帝求贤若渴,便也不再说什么。

刘协望着曹昂,却是在想,虽说他从前不信神佛,也总觉得左慈大约就是古代大魔法师,但曹昂余毒既然医家解不得,求助于术士,说不得也是一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