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3/6页)

曹昂目光一动,想到亡妻,连皇帝脚边那一簇蔷薇的红,都成了伤心的颜色,只黯然道:“是臣福薄。”

刘协不接这话,安慰得拍了拍他的臂膀,柔声道:“子脩,你莫要看轻了自己。”

曹昂此时已觉失言,又被皇帝安慰,仿佛心底那点隐秘的自卑之情被洞穿,更不敢抬头看皇帝,只盯着那一簇红蔷薇,微笑道:“臣一时糊涂。陛下今日来西山,当真不行野猎之事,只放儿郎们争先吗?”

刘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弯腰在那一簇红蔷薇旁,待要伸手摘取,又怜惜那花儿开得正好,便只从近旁草间捡了才落的一瓣花,托在手心送到曹昂面前,一笑道:“子脩,你乃是朕之知己。正好比,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他与曹昂相伴近十年,共度艰险,君臣之间情谊深厚,此时便不愿见曹昂难过。

曹昂一呆,愣愣望向皇帝,一时竟忘了伸手去接。

刘协又笑道:“朕的知己,天下何人敢看轻?”

曹昂愣在原地,只觉夏风中的花香太盛,而隐隐的鼙鼓围猎之声又太遥远,以至于他无法不怀疑,方才陛下那一句知己之语,是他的幻觉。

从前他愿做陛下掌中刀,一往无前,所向披靡。陛下却以美玉比他,说他是君子从不离身的一方美玉。玉者,终归是器物,为主人挡灾除厄,乃其灵气所致。

但若说知己……

普天之下,谁有此殊荣,能为帝王知己呢?更何况当今的陛下,是这样一位年轻聪敏的帝王,亲政四载,文治武功,已震动天下。

曹昂竟不敢应陛下这一句“知己”之称,目光缓缓下落,强自镇定伸出手去,接了陛下送来的那一朵凋零的红蔷薇,低声道:“臣当真羡慕……陛下的豪气。”

年轻的帝王驻足山间,含笑问出那一句“朕的知己,天下何人敢看轻?”时,那等自信豪情,叫人不由自主要相信臣服。

曹昂垂眸笑起来。

刘协见他心绪好些了,便转回正题,负手身后,边走边道:“咱们在凉州、益州连得两场大胜利,有些人可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昨日山东有信传来,说是袁绍处又有异动,他如今还在公孙瓒那里脱不开身,但是已经传令给手下的将士,要他们陈兵河东郡之东,又命你父亲……”

曹昂心中一紧。

“……又命你父亲领兵西进,要在司隶校尉部与朝廷的人马掰掰腕子。”

曹昂忙道:“陛下,家父绝不会……”

刘协摆手,笑道:“朕告诉你这则消息,便是相信你。朕才说了子脩是朕的知己,朕又怎么会信不过你的家人?你若要认真辩解,就好似孙权替他兄长辩白一般,那才要叫朕伤心了。朕这是从袁绍处得到的密信,告诉你也是跟你商讨一二,虽然你父亲处还没有来信,但想必也就在这两三日之内。你们父子都是一般的忠于汉室,自然不会与袁绍这等奸贼同流合污,想来你父亲是不会应召的,但因为朕也还未有旨意给他,他也不好骤然与袁绍翻脸,多半会先以徐州刘备、吕布等人为由,暂且拖延不往西边来。”

曹昂低头想着,陛下在袁绍处的消息来源,多半是子柏(淳于阳字)在管理,听陛下说到一处段落,便收回思绪,道:“我父亲那里不需多虑,但若是袁绍真派大军往河东郡而去,张杨手中只两三万兵马,又无山川河海之利,恐怕是抵挡不住的。”

“这倒不用着急。袁绍如今还在跟幽州公孙瓒对峙,他既然有意对朝廷动兵,想来是很有信心能轻松拿下公孙瓒了。等到他拿下公孙瓒,亲自西来,总要在三五月之后。如今他不过是想着朝廷才兴了两场兵马,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所以派人来袭扰,叫我们不得安宁。若朕果真命大军东进,不顾兵士疲敝,又要从百姓口粮中盘剥大军粮草,弄得长安民怨沸腾,那才真是中了袁绍的计。”

曹昂闻言,倒是笑了。

“怎么?”刘协驻足看他。

曹昂笑道:“陛下都看得分明,就不需臣来劝了。”

“你们一个个的,”刘协无奈笑道:“真以为朕喜欢打仗吗?谁不想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呢?”

曹昂点头称是。

刘协又道:“虽然平定了凉州、益州。但凉州之内,百姓能自顾温饱,已是不易。而益州粮草输送北上又路途困难,更何况还有西南山谷之中的化外百姓。此两州平定,能保百姓安宁,却无法使国家富强,也就谈不上再兴汉室了。我们还是要往东看的。”

往东看,那便是荆州刘表、冀州袁绍,乃至于徐州刘备、吕布,江东孙策等人。其中又尤以袁绍势大。

“陛下是要往东北看,还是往东南看呢?”曹昂轻声问道。

往东北看,那就是下一步要打袁绍;往东南看,则是要平定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