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2页)

若以共产主义的观点来看,那光武帝便是南阳的“地主反动势力”反扑成功。

“但是一旦光武帝登基为帝,立时也回过身来限制这些大地主、大商人。他乃是中兴之主,深谙御人之道,因此把得牢,维系得平衡。但是自他而后,更有何人呢?且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协叹了一声,道:“不管皇帝是庸是贤,不管是四百前开国时,还是如今,黄土地里耕作的农户始终算不得富足。你可知根源何在?”

曹昂舔了舔嘴唇,一时间读过的圣贤书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于这一点,早有无数先贤在书里写过,他们旁征博引,有的说是因为君主不够贤明,因此要天子省察自身;有的说是因为大地主、大商人敛财无度,因此要朝廷下令限制这些富人的用度享受;还有的说是因为土地的划分出了问题,因此要重新启用周朝时的井田制。若是从前要曹昂写文章,他可以信手拈来,一一列举先贤所论。但是如今曹昂实地跑了长安城中万亩田地,连马都跑瘦了三匹,又听了皇帝所言,便觉此事绝非书上所言那般清晰明了,然而他一时抓不到根源,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田间地头见过的无数黧黑枯瘦而又麻木的面容,只能叹一声“民生多艰”。

刘协微微摇头。

这其实便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说起来美好,但是规模太小,无法积累储备资源,一旦遇到自然灾害,再加上赋税徭役,豪族盘剥,便无法度日。但是要在此时搞大工业,显然更不现实。

刘协道:“五口之家,所能耕种的土地不过百亩,百亩所出不过百石——说起来少。但是若是看商朝之时,手扶耕耘,一人不过十五亩,那时候产出更少,非但百姓,连寻常大夫等闲都吃不到肉。若以此时比周朝,田地产出自然是高了。”但若是与后世相比,却是不够看的。

归根结底,豪族盘剥暂且放在一旁,若是能提高每亩良田的粮食产量,虽然仍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小农经济的脆弱性,但是却能极大提高农民的日常生活。但凡能吃饱饭,哪个好人又想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去造反呢?

“民以食为天呐。”刘协继续道:“与古时相比,如今我们能用牛耕,会造铁器,又有修渠灌溉,农民耕种既多且快,虽仍不过勉强度日,却已大为提高。照朕看来,就连兵权都是皮毛之物,唯有这‘食’才是万民骨血。设若如今一亩所出,能倍于前,朕将豪族稍加约束,这长安城中流民便能立少十之八/九。余者朝廷便也能照管了。”

曹昂听得意动,先是一喜,继而细思却有些为难,叹道:“陛下说得确是根本,然而要产量倍增,却又谈何容易?自古时至今千年,所增也不过三中取一。”

刘协扯过一页纸来,低头写算。

如今小麦还未曾普及,在他管辖的北方大片疆域内,百姓最多种植的乃是黍与糜这两种杂粮,都能旱地生长,所结子实,前者黏,后者不黏。后世称之为黄米,可以做糕。此时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一斤等同后世的二百五十克;一大亩为四百六十五平方米,比之后世稍小。这般算来,若是种粟,此时亩产约有二百五十七斤。若是种黍或糜,也大略等同。

他停笔想了一想,道:“近郊肥沃田地,亩产可达一钟。”一钟乃是四石六斗,那便差不多是四百斤,已经算是此时极高产的情况了。

曹昂就站在近旁,低头便见皇帝在纸上以奇怪的字符写算,很快便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不禁暗暗称奇。

刘协当前忙着填饱天下人的肚子,自然顾不上提高全民数学素质,自己望着纸上那惨淡的数字——二百五十七斤,良田所出四百斤,然而这样的良田在天下而言,不过百中取一。至于从前地方上书偶尔有提到亩产八百斤之处,也未知真假。后世北方小麦可达亩产千斤,南方水稻可达亩产两千斤,他记得自己在现代时,曾看到一则袁隆平最新杂交水稻试验田达到亩产一千一百四十七公斤的新闻,彼时并不在意,如今却心生羡慕,设若能将这亩产两千三百斤的本事带回汉朝来,哪里还有什么三国纷争?哪里还有遍地流民?

刘协搁了笔,四顾叹息道:“朕的袁院士,又在何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