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眉毛还细的广告(第4/8页)

“我不想活了,已经自杀过三次了,一次吃安眠药,一次割腕,还有一次是上吊,不过都没死成。我在报上看到你们的广告,救救我吧……”声音微弱下去,好像一缕幽魂渐行渐远。

大中午的,贺顿像被人从领口塞进一把雪,雪水融化,沿着脊梁骨流下,直打寒战。贺顿牢牢抓着电话,好像是电话那头瘦弱女子的细胳膊,不敢有丝毫懈怠。说:“谢谢你打电话给我,谢谢你的信任。请你千万不要放下电话,请听我说,你周围还有什么人吗?你现在在哪里?你……”

贺顿急得一头冷汗,手都轻微地哆嗦起来,没想到电话听筒里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一个响亮的男子说:“我周围当然有人了,有一大群人呢,我们正在吃午饭,我们看到了报纸上的广告,我们觉得很好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理诊所,大家就说打电话试一试,用了免提装置。没想到,还真的打通了。我们这里没人想自杀,我们都活得好着呢,活蹦乱跳的。心理医生,谢谢你的辛勤工作,你吃午饭了吗?多吃点。拜拜……”

贺顿死死咬住嘴唇,封住呼之欲出的咒骂。

电话又响了。贺顿不想接。对方很执著,一往情深地响。贺顿被吵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拿起电话。但是,她就不说话。

“你干吗那么半天不接电话?”柏万福的声音。

“都是你!好端端的,打什么电话?你吃饱撑的呀?你讨厌死了!”贺顿恶狠狠地砸下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柏万福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喷着唾沫星子说:“贺顿,你怎么啦?谁欺负你啦?没事吧?”

贺顿也懒得细说,就说:“没什么,有人捣乱,我刚才正在气头上,对不起。你走吧。快走快走,一分钟也别停留。你赖在这里,我心神不定。”

柏万福莫名其妙地走了。

贺顿枯寂地坐着。她不敢走,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是开着厕所的门,生怕听不见电话铃声,撒完了尿,也不敢冲水。先支棱着耳朵确认没有电话铃声,这才拉下水闸。

随着时间的推进,她也渐渐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透过刚才那个电话,你可以肯定报纸的广告是登出来了。

等待。不是在等待中死亡,就是在等待中燃起希望。

贺顿不伦不类地想出这句话。在她基本绝望的时候,电话铃再次尖锐地响起。

这一次,贺顿不再那样受宠若惊趋之若鹜,让铃声响了一阵子,才矜持地拿起听筒。

“你好。”贺顿很客气很专业地应答。枯坐的当儿,她决定以这种口气说话,增加权威感。

“你好……请问……你这里是佛德……那个心理所吗?”对方迟疑着,好像很彷徨。

“是的。这里是佛德心理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贺顿不动声色。

“噢……是……那你是谁呢?”对方是个女子,嗓音细若游丝。

“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贺顿回答。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对方的声音大了一点。

“这个……”贺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不在准备范畴之内。“有什么必要吗?”她下意识地反问,刚一出口,觉得不妥,但已不能收回。

果然,对方听了她的回答,就“嘎嘎”地笑了起来说:“贺顿,刚才这句话才像你的一贯风格。刚开始拿腔拿调的,我都听不出你的声音了,以为又雇了个小工呢!”

原来是汤小希。

贺顿大叫起来:“汤小希,你搞的什么鬼?害得我快得精神病了!”

汤小希说:“哎呀,你怎么不识好人心?今天不是咱正式开张的日子吗,我不放心啊!这刚给老人换完了屎褯子,指甲缝里还臭烘烘的,就赶紧抽空给你打个电话,你还嫌弃我啦?”

贺顿赶紧往回找补,说:“我以为你是客户呢。”

汤小希兴奋地问:“一上午有几个啦?”

贺顿哭丧着脸说:“一个都没有。”

汤小希说:“这就对啦!”

贺顿说:“没心没肺说风凉话。”

汤小希说:“就连超市开张,也得放爆竹摆花篮送些个低价的大豆油酸奶八连杯什么的,才有人挤破门呢。咱们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贺顿说:“小希,刚才这几句话,是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说得最精彩的。”

汤小希说:“你甭以为夸我两句,我就感激涕零了。汤小希的能耐还大着呢!总有一天,让你刮目相看!”

贺顿说:“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已经刮目了。”

汤小希说:“我也不跟你啰唆了。这个电话是慰问电,看你一个人坚守岗位比较辛苦。现在,我也要去坚守岗位了。拜拜……”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几番折腾之后,贺顿已有相当的免疫力,平静地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