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堵墙。当你以为头破血流之时,却穿墙而过(第2/3页)

绛香暗自叫声不好,狼多肉少当然于租房者不利,但已经来了,还是先看看再说。看完房子之后,绛香基本上不抱希望,因为另一方表示十分满意,两女孩说还可以多给几十块钱,房东老太太眉开眼笑。再说要和柏万福合住,两个女子能够做伴自然不在乎,绛香还是有顾虑。出门在外不能太挑剔,可和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不方便。

没想到房东老太太选中了她,还主动让了点房租,绛香摸不清这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能省则省,住进来再说。

柏万福是个规矩人,没有大本事,但也没有坏心眼。平常绛香在外面忙,公共空间的卫生都是柏万福包了。柏万福每顿都到楼下房东老太太那儿吃饭,这边的厨房就成了绛香的一统天下。有时候绛香做点好吃的伙食,却不过面子,总要礼貌地招呼柏万福也一道尝尝,柏万福总是很有分寸地拒绝,不是说自己刚吃饱不饿,就是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吃食,总之尺度拿捏得当。绛香原没打算长住,但相处尚好,地段实在方便,就一直住了下来。

柏万福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说:“贺顿,我妈拦住你要房费了?”他和他妈不一样,尊重贺顿对自己名字的选择。

贺顿说:“你不必再催。你们娘俩捏咕好了的,放心,我不会赖了房费。”

柏万福说:“我不是那种人,你知道。可我拦不住我妈,你也知道。你若是手边紧张,我这儿还有点钱,你先给了我妈,省得她一天卫兵似的看守着,我为她操心,也为你担忧。”

贺顿说:“谢谢你的好意了。你的钱哪里来的?还不是从你妈手指缝儿里漏出来的?只怕你妈把所有的纸币都做了记号,到时候我一把交上去,叫你妈火眼金睛认出来,既害了你又害了我。”

柏万福说:“我妈哪有你想的这般精明,不过是受穷受怕了,一分钱看得比磨盘大,格外地不讲情面。你要原谅她。”

贺顿说:“我原谅得着吗?她本来就没有欠着我,倒是我欠着她的。我住着她的房,本该给她房费的。我刚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待遇还不错,不过那边的工资是先干后结,一时我还拿不到工钱。我会想办法的。”

柏万福说着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贺顿的房门口挂着一张白布帘子,捂了个严严实实,他知道贺顿那屋里全都是书。贺顿进城也多年了,按说不该像刚进城的女娃,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因她把钱都买了书,顺带贡献给了各式各样的学习班补习班。贺顿通常的作息时间是——下了班回来,做了简单的吃食,就把自己埋在屋里看书。柏万福曾经非常仔细地倾听过贺顿屋里的声音,只有沙拉拉的翻纸声,而且翻得那样快,柏万福曾经用同样的时间测验自己能看多少字,结果是他刚看了十行,那边就传来掀页的声音。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貌不惊人,内秀心灵,终有一天她会从自己这里搬出去,住进高尚住宅。柏万福一般想到这里就不再往下想了,心开始痛。

明天是该交房钱的最后期限,可是,贺顿没钱。她把电话簿从后翻起,朋友也像馒头,刚出锅的比较热乎。名字不少,但都不是可以借钱的主儿。英雄不问出处,漂泊者萍水相逢,都把从前像莲藕般的掩藏在泥沼中。没心没肺把自己的身世说个底儿掉的人,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埋伏,一博同情甚至心机甚重。在心理师培训班里的柴绛香叫做贺顿,身穿从地摊上淘换来的假名牌,戴着盗版的香奈儿太阳镜,远方有富裕的双亲和安定的生活,哪能够伸手借钱!

贺顿的晚饭是方便面卧鸡蛋,放了几滴香油,将客厅连走廊染上浓浓香氛。鸡蛋是最后一枚,香油瓶竖起呈九十度,连敲带打才漏下油珠。贺顿吃鸡蛋先拣小的,残余的这一颗格外大,漂荡的蛋花婆娑起舞。香油瓶里的褐色沉淀物像一粒粒黑虱,貌虽不雅,味道更香。越是艰险越要把自己照顾好,孤身在外,病了岂不雪上加霜!

都吃完了,明天怎么办呢?贺顿不知道,但也并不特别发愁,最起码她还可以吃没有香油和鸡蛋的方便面,支撑若干天。在城市里,一天之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看着前面是一堵墙,笔直地走过去,当你以为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却穿墙而过。那墙自动地裂开了或是此时地震了,对面闪出一道光……她现在已经是嘉宾主持人了,没有饭吃是暂时的,发了工资就可吃大餐。

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柏万福从楼下吃完饭回来,耸着鼻子问:“借到钱了吗?”

只有面对柏万福的时候贺顿才是最真实的,她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作假,老老实实回答:“我连门都没有出,到哪里去借钱?讨账的事不是专归你妈负责吗,如今你接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