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被言语的荆棘勾连而起,灵魂被刺得出血(第4/5页)

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却让贺顿有不祥之感,一种轻微的战栗滚过皮肤。

钱开逸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丝毫察觉,颇有兴趣地问道:“这位朋友,能详细谈谈你的感想吗?”

“可以。我现在把车停在了高速路的紧急避险带,就是为了可以从容地和你们说几句话。说真的,我对高空掷物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因为我住的是别墅,四合院性质的,没有什么高空可供我掷物。”那人略顿了一顿,好像是在等着主持人对他的这番话表态。

贺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钱开逸接过话茬:“这么说先生是一位成功人士了?”

响亮的声音说:“算不上成功,只不过先富起来几天。开逸先生,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姓钱,对吧?”

“是,我姓钱。”钱开逸摸不着头脑,这位听众为何对自己的姓氏如此感兴趣。

响亮的声音说:“我不姓钱,可是我有钱。我也有闲,所以我可以停下车来听你们的节目,打这个热线。不过,钱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和您的女搭档说说,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钱开逸口头上这样说着,不祥预感也扑面而来。人群当中,有大约十分之一的人,总爱鸡蛋里挑骨头,唯恐天下不乱,这种人,你一旦发现了,就要尽早掐掉他的热线,剥夺他的话语权。但是,这一切要做得水到渠成,不显山不露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倾听你们的谈话,贸然阻击,就坏了自己名声。此人雄赳赳气昂昂有备而来,硬性遏制是不可能的,只能寄希望导播的协助。比如突然掐掉他的电话,出现忙音,这边就能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线路出了问题,很遗憾,对话中断了……我们现在接入新的电话。之后就安全了。假如那个人不屈不挠再打进来,因为都有来电显示,只要导播把关不接入就万事大吉了。

钱开逸向玻璃外的裘南娟示意终止这个电话,裘南娟恰好把头偏向一边,好像在看风景,不曾注意到钱开逸的动作。

钱开逸非常着急,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没有裘南娟想得那样周到,写一面大牌子呢?

危险的对话还在继续中。

响亮男声说:“贺顿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贺顿看着钱开逸,钱开逸只好点点头。贺顿就说:“好啊。您请问。”

响亮男声说:“你刚才说到高空掷物的人多是农村来的,你有相应的统计资料吗?”

贺顿一时语塞,吭吭哧哧地回答:“啊,这个……我就是凭印象估计,并没有确切数字。”

响亮男声说:“既然是这样,我就要正告贺顿小姐你不要信口雌黄。你不要看不起农村人。”

“看不起农村人”是顶大帽子。虽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农村人,连农村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如果在公开场合被人指出这一点,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不是一般的公开场合,简直就是超大型聚会。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有多少人竖起耳朵听热闹。

贺顿回应的第一个策略就是否认。贺顿说:“我并没有看不起农村人,我只是一个估计和判断。当然这个估计和判断没有详尽的数字统计资料支持,这是我的不足。但方法的不足并不一定就引出错误的结论。”

那个响亮的声音不依不饶,说:“我看,贺顿小姐对农民的成见很深,歧视很深。请问,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吗?”

钱开逸以为贺顿会很干脆地说“是”,然后他就会把话接过来,强行回到原来的轨道。不想贺顿方寸大乱,支支吾吾说:“……这难道……和我是哪里的人……有关系吗?”她的迟疑通过扩音设备传递出去,放大了惶惑。

响亮声音说:“当然有关系了。你看不起乡下人,把狗屎盆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在他们头上,你以为听这个广播的都是城里人,就可以肆意侮辱乡下人了吗?说句不客气的话,中国有多少真正的城里人?往上查查他们的三代祖宗,还不都是顶着一脑袋的高粱花子?听你的声音还年轻,怎么这么年轻就染上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恶习?你还像个专家似地指手画脚,先把自己的舌头捋顺了,学会说人话,再出来张扬不晚……”

这些话声若洪钟,字字入耳,带着一种霸气和摧毁人信念的能量穿行着,让你听到之后烦躁恐惧,又丧失招架的能力。贺顿完全被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钱开逸毕竟久经风雨,站起身来冲到大玻璃镜前,对着裘南娟挥拳并伴以无声地咆哮,裘南娟这才恍然惊醒,看到了钱开逸的愤怒,掐断了那个声音的喋喋不休。

钱开逸迅速跑回自己的位置,说:“谢谢刚才这位朋友发表的不同意见,他的坦率可以接受,但某些观点值得商榷。希望后面参与讨论的朋友们加入到一种友好和谐的气氛中。关于高空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