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石心(第2/10页)

“没有,出去!”

“事情是这么回事儿——”莲玄正要长篇大论,忽然意识到了小皮还站在门口,就回头吩咐道:“劳驾,再添壶热茶来。不要咖啡,你主人的洋玩意儿,我喝不惯。”

小皮答应一声,逃似的跑了。

莲玄的话,金性坚是一句也不想听。新购置的这张沙发椅坐着实在是舒服,让他不舍得起立,否则他简直想动武,把莲玄直接推出去。而莲玄也不管他爱听不爱听,自顾自的只是说,于是金性坚怒气勃勃的,竟也把他这来意弄懂了八九分——说起来是很简单的,他降妖除魔降出了岔子,妖精没抓到,反倒中了妖精的计,莫名其妙地成了个杀人犯。现在事情已经闹到市警察厅里了,通缉令也发下来了,而他偏又“仪表不俗”,想易容逃逸都不能够,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跑来了金公馆寻求庇护。毕竟那警察和巡捕再怎么追踪线索,也绝想不到他会藏进英租界内的画雪斋。

“我总有法子洗清冤屈。”他告诉金性坚,“也不必你费心,你只要给我收拾出个睡觉的地方,让我这些天有个安身之处就好了。”

金性坚跷起二郎腿,往沙发椅里一靠,斜着眼睛瞪他。莲玄等待片刻,见他不说话,只是瞪,便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天不见,你这是……面瘫了?”

金性坚听到此处,终于变换表情,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声音:“你家里也是正经人家,怎么传到这一辈,养出了你么个糊涂东西?”

“嗨!咱们有话说话,你别扯我的祖宗!再说我怎么了?我一身正气降妖除魔,我还错了不成?”

金性坚向后一靠,闭了眼睛:“我懒得理你,出去。”

“出去可以,但是我不走。”

金性坚本是坐着看雪,看得心思很沉静,如今听了莲玄一番话,心里烦得简直像要着火一般,话也不耐烦说了,只用力一跺脚。皮鞋底子撞上木头地板,撞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莲玄见状,晃着大个子站起来,满不在乎地走出门去了。

二 西子湖畔、当年风华

金性坚这些天闭门谢客,推病不肯见人,为的就是要个清静。哪知清静日子还没过几天,天上掉下个莲玄来。

照理来讲,那莲玄并不是个小孩子,平素也不是那爱嚼舌头的人,又是背了人命官司来的,无论如何不会有高谈阔论的兴致。哪知出乎了金性坚与小皮的意料,这莲玄竟不知愁,没事就往金性坚跟前凑。金性坚现在看谁都烦,对着他,更是烦上加烦:“你若要住,就住,若不想住,就走。天天这么缠着我算什么?”

他这样急赤白脸,莲玄却是平和而严肃:“你老实的告诉我,我不就不缠你了?”

“无可奉告!”

“你瞒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抢那些印章不成?我又不是妖精,抢了那东西又有什么用?我是怕你力量有限,找不齐全。”

金性坚听了这话,却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齐全不齐全,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金性坚难得微笑,偶尔有了笑容,也是一露即收:“我所说的也是实话,这的确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忘了你我本是朋友了吗?”

金性坚抬眼看着他,神情清淡如水,一点涟漪都不见:“我不记得了,你还记得?”

莲玄一听这话,一张脸也沉了下来,本来就是刀刻一般的深邃五官,如今越发冷峻成了苍白雕像。

“我自然记得。”他答,“我这样的人,本应孤独一生,难得有了个朋友,到死也要记得呢。”

金性坚摇了摇头:“何至于此?”

莲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答:“你没心肠,不懂情谊。”

金性坚不以为然地又是冷笑着一摇头,可随即却又说道:“是在杭州吧?”

莲玄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在杭州。”

他们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杭州。

莲玄对金性坚,是百闻不如一见。

在见之前,他对金性坚已是百闻,时常对他谈起金性坚的人,乃是他的叔叔——他那家族也曾枝繁叶茂过,若是倒退三百年,庶民见了他的祖宗,是要噤声闭气退避三舍的。

他的老祖宗,曾被明朝的皇帝封为真人,其后几代有子弟出家做了僧人,也都被封了国师,是皇家的和尚。降妖除魔本是他家传的本领,后来改朝换代了,他那家族虽然不似先前那样煊赫,但也在暗地里保存了实力,不是平凡的人家。直到近一百年来,许是气数尽了,人丁凋零,才渐渐地销声匿迹、没了影踪。

莲玄自从记事起,就只有这么一个叔叔。叔叔在一家大庙里当和尚,于是他也跟着剃了光头当小和尚。而他家那祖传的本领,也都由他叔叔传授给了他。及至他长到了二十多岁,在庙里住得不耐烦了,便干脆地把僧衣一脱,换上便衣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