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沈文初

木逢春一时懵了, 张口结舌的呆望着迎面朝他而来的夫子。

素来衣着讲究的夫子此刻满面风尘,水墨的襕衫都起了褶皱,连儒冠染了尘土, 可见一路风尘仆仆的不易。

沈夫子此时已带着书童走近。

“我一直在金陵等你捷报, 怎料今年童试你连下场不曾!后来我书信询问你恩师,方知你竟不曾回乡, 却是辗转来了蜀都。”沈夫子望着他面前这位被他给予厚望的学生, 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手里提着两兜点心,强忍怒意:“莫不是你真是打算待年岁到了,考个秀才勉强糊个口,就已知足?大丈夫志在四方, 怎可蜗居一隅安闲度日!逢春, 你真是辜负了我往日对你的教导。”

这大概是木逢春此生最为羞愧、感到无地自容的时刻。他当初对沈夫子撒了谎,却又哪里晓得沈夫子竟一直殷切盼着他的捷报传来。如今为了他进学情况焦急万分, 竟是不辞辛苦的千里迢迢特意过来寻他。

沈夫子待他恩德如山, 可他却辜负了沈夫子的殷切教导。

“我……是学生对不住夫子。”

木逢春窘迫的低下头,手足无措。

沈夫子见他承认,忍不住心头失望。虽说人各有志, 可真要他放弃这个颖悟绝伦的学生, 任其泯然众人矣,他又如何忍心?

“你母亲呢?”思来想去, 他决定还是要跟逢春的母亲谈谈,遂下意识的抬头找了一圈:“你母亲她……”

刚才他只注意到了木逢春,此刻这一抬头才骇然发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赫然站着披甲执械的兵士,这会正目光锐利的盯视着他们这边。

沈夫子再迟钝也知这些人是在监视木逢春的。

“你……可是家中遇到什么麻烦?”

沈夫子迅速低声问他, 余光还在瞥向那些在蜿蜒在蜀都长街上,令百姓退避三舍噤若寒蝉的黑甲兵们,不免惊骇不已。

这些黑甲兵来历不凡,如何跟家世平凡的木家扯上干系?

木逢春这会也猛地反应过来,忙道:“是家中有些变故。”怕连累沈夫子,他又急急要离开:“夫子见谅,学生有要事要办,就此别过了。”

田喜觉得木逢春这一去稍微耽搁的时间久了些,不放心正要派个人过去催催,这时候先前随着木逢春一道跟过去的其中一甲兵匆匆赶来,在田喜耳边迅速耳语了几声。

“这么巧,偶遇他金陵的夫子了?”

他就抬了头朝那边远远的眺望着,果不其然就见着了木逢春在与一人闲谈。

田喜本没当回事,正要吩咐人过去催催木逢春快回来,免得耽搁行程,不巧这会不经意听了一耳朵的晋尧,却惊得猛地坐直了身。

“谁,木逢春遇上谁了?”

那甲兵忙道:“说是金陵的夫子。”

晋尧眼睛都睁大了:“姓什么?”

“说是姓沈。”

金陵,姓沈,是木逢春的夫子。

晋尧骤然从牛车板上爬起来,不顾田喜的惊呼,站在车板上直直就朝木逢春的方向望。待真见了那带着儒冠夫子模样的清矍背影,他不免瞪圆了眼,连连骇吸着气。

如今才建元三年,那沈文初怎么会在蜀都!

“小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走,让他走!”晋尧手指远处那人,喘着气急道:“快些把他赶走!”

田喜见太子急到发火,当是在气木逢春磨蹭耽搁时间,就忙哄道:“好好,小殿下莫急,奴才这就让人将他轰走。”

说着看向旁边的甲兵:“还不赶紧的去赶人?也快些催催他们快回来,都什么时辰了。”

不过多时,木逢春他们就在甲兵的护送下匆匆回来。

晋尧朝远处那离开的清矍身影看了眼,又凉凉看了眼木逢春:“没事不要乱跑。”

木逢春闷闷说了声好。

沈文初远远瞧见了木逢春上了牛车。牛车周围黑甲兵环绕,各个持着森森长剑,煞气凛凛,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押解姿态。

他心头忧虑更甚,不知木逢春一家究竟犯了何事。

想了想后,他咬牙往蜀都府衙方向而去。

蜀都知州的幕僚是他同乡,平素略有交情,他想过去探探口风,看看木家所犯究竟是何罪,是否有几分转机?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平坦宽敞,蜀都官兵分立两侧疏散百姓,供那些彪悍凛然的黑甲兵们顺利通行。

被拱卫其中的四驾马车平稳的缓慢行驶。

严严实实遮盖的车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角,而后一高大的身影就从来里面拢着衣领出来,眼尾捎带了些余韵未消的潮红,神态慵懒似有几分餍足之态。

晋滁立在车辕上,懒散的眯眼眺望远处,嗓音微哑道:“这是到哪儿了?”

跟这马车隔了一段距离的蜀都知府,半分余光都不敢往马车的方向扫,闻言就忙低了头恭谨道:“到蜀都主街了,眼见着就快至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