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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离猛然一醒,见欧阳覃一张大脸凑在眼前,横眉道:“叫了你半天,怎不起来?”

苏离离“哎哎”应了一声,一动,只觉头疼得要命,强撑了起来,眼前浮光掠影。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有些发热。她晃起身来,将流云筒背上,埋头跟他出去,忽然撞在他背上。欧阳覃回头皱眉训道:“你今日要警醒一些。”

苏离离揉着脑袋,“你走就走,突然停住干吗,要不我也撞不上你。”

欧阳覃瞪了她半晌,道:“你若不想横死,记得牢牢跟在我身边,我往哪里走你就往哪里走。我往前冲,你便也往前冲,知道吗?”

苏离离心里警觉起来,点点头,“知道了。”

出了军帐,冷风一激,她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涕泪横流。寻不找手巾,只好猥琐一把,反正不是她的衣服,袖子一横擦干净。平日看惯的马,在眼前如有山高,苏离离浑身无力,爬了半天爬不上去。欧阳覃缓缓策马到她身边,捉住她的领子一提,把她提上了马背,看她东倒西歪,压低了声音道:“你就是要死也过了今天再死,别让我不好交代,嗯?”

交代?跟谁交代?苏离离无暇多想,只能点头,“是是,我就是现在死了,也一定诈尸起来,跟牢了你。”

欧阳覃龇牙一笑,从随从身边接过一盒清凉油扔给她,命道:“抹上,清醒点。”苏离离依言抹到太阳穴上,凉风飕飕地刮着,灵台顿时凉得清明。跟着欧阳覃策马而出,从中军行到辕门,便见一人衣甲灿然,驻马当场,头上金冠映着天边的晨晖显得分外耀眼。

这人三十来岁,眉目倒也英挺,五官有那么几分像祁凤翔,却全无祁凤翔的神韵。那人一见欧阳覃道:“你来得迟了些。”

欧阳覃脸色惶恐,重重抱拳道:“末将怎敢劳皇上等候!”

那皇上笑道:“不要紧,今日决战,正该同心。你是有功之臣,他日必定荣耀非凡。”

欧阳覃似被他感染,容色庄重肃然道:“今日一战,陛下伟业奠定,我等能效绵薄之力,实是大幸。”

皇帝陛下也庄重了神情,握着他的手道:“你能慧眼识人主,当日为朕揭发那叛贼谋夺《天子策》,欲有不臣之心,朕是不会忘的。”

他二人慷慨万端,苏离离听得胳膊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越发打冷战。才做了几天的皇帝啊,大敌在前,无屏息专注,却在遥想着飘忽的成功之后,还遥想得十分自我感动。这位皇帝陛下若有丝毫人主之智,就不该让祁凤翔坐大,落到如今这一步。

但见这人主手一招道:“走。”

几人便随了他从中军大道一直前行,渐渐看见前面队伍森然,剑戟林立。他们一行纵马过去时,几十面战鼓擂了起来,金石相撞般清越激昂。人马从中分开一条道路,渐渐望至阵首,耳闻鼓,足踩鞍,不待厮杀,便已有了披荆斩棘的豪情。

几人一路骑到阵前伞盖下立定,欧阳覃绰刀在左,苏离离立马在后。

两阵对圆,对方中军一杆大旗,旗脚南飘,书了个端正有力的“锐”字。阵中人马分开,一骑当先而出,不徐不急,那马带着矜持态度,蹄法雍容,似闲庭信步。光看那马蹄子优雅地向前,便知道骑在上面的主子是谁。

祁凤翔一身银甲,如白雪皑皑,连盔缨都换成了素白,迎风轻飘。每走一步,既是稳如泰山,又是纵逸仙姿。他站定阵前,缓缓屈了屈腰,道:“大哥别来无恙?”

苏离离骤然听到他清越的声音,脑子里似是一晕,心怪这伤寒太厉害,忙扶稳马背。

大哥皇帝冷笑道:“谁是你大哥,你这逆祖叛贼!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提兵叛乱,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祁凤翔低低地笑,毫不疾言厉色,“既然父皇尸骨未寒,大哥怎么就把金冠束上了?”

对方愣了一愣,道:“我是皇储,父死即位。一国之君,为国之体统,自然正装冠戴,岂能服素。”

“原来如此,”祁凤翔前一句说得满是诗情,动静之间却又立现杀意,“上月你将我王府之中,上至王妃,下至门役,都斩首在京城北门,这就是为君之道?”

“哼哼,不错,大逆不道,当诛九族。”

祁凤翔仰天长笑道:“九族?我九族之中,与你血缘最近,你杀不了我,却杀一干妇孺。这也叫为君之道!嫉贤妒能,猜疑兄弟,胸中策不满百,笔下言不满千,你何德何能来参这为君之道!我今日叫你一声大哥,只因你今后听不着了。念及往日兄弟情分,我今日捉住你,就让你死个痛快!”

皇帝陛下似闻奇谈怪论,静了一静,方大笑道:“我是听不着了!今日我众你寡,你的士卒连饭都吃不饱,你纵然想胜,也难比登天。是我让你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