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齐聚一堂(第8/15页)

那大烟鬼听了这话,毫不动心,一味的还是要让陈妈跟他走,否则就要休了陈妈。陈妈虽然思念自己的儿子,可也舍不得这里的妞儿,又留恋着这里清静富贵的好生活,便心中焦虑,涕泪涟涟。雷一鸣见状,气得说道:“你还真走不成?他休了你正好,你要那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陈妈含着两汪眼泪,一味的只是摇头——那个男人当然是毫无任何用处,她如今在雷宅所得的月钱,都要按月交到婆婆那里,而其中的一部分,便要换成烟土供丈夫过瘾。可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休了,便觉得天塌地陷,再没了活路。

所以她对着丈夫求了一场,见丈夫是铁了心的要带自己回去,只好擦了眼泪,上楼看了妞儿一眼。见妞儿正在睡觉,便又下了楼来,哽咽着对雷一鸣说道:“大爷,您是好人,全怪我没心肝,就这么着把大小姐扔给了您。这家里就您一个爷们儿,您带着大小姐可怎么过啊?要不然,您再去找找太太吧。”

雷一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而陈妈挎着个大包袱,竟就真和烟鬼丈夫一同走了。

雷公馆里,忽然间,就只剩下了雷一鸣和妞儿两个人。

他坐在楼下客厅里,还是有点回不过神,直到楼上响起了妞儿的哭声。妞儿的哭声是锥子,能够直扎进他的心里去,于是他慌忙站了起来,抬腿就要往楼上跑。可是只向外迈了一步,左小腿的剧痛就让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找到手杖,他东倒西歪的又往楼上去,上楼上到一半,他听妞儿忽然号得撕心裂肺,便索性握着手杖俯下身去,手脚着地爬上了楼。爬着似乎比走着更快一点,所以、他上楼之后继续爬,一鼓作气爬进了妞儿的卧室。妞儿坐在一张婴儿床里,本是在张大嘴巴号啕,忽然看他来了,便把哭相一收,挂着满脸眼泪又笑了起来,还对着他一扬头,“噢——”打了个招呼。

雷一鸣一歪身,坐在了地上,也一晃脑袋:“噢。”

妞儿扶着床栏杆站了起来,对着他又大叫了一声:“嗷!”

他也“嗷”了一声,随即挪了过去,从床栏杆的下方向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妞儿的尿布。摸过之后,他抓住床栏杆,借力站了起来。

他给妞儿换了尿布,笨手笨脚,但还是换好了。忽然间,他感觉这里只剩了他和妞儿两个人,其实也不错。养孩子当然不是爷们儿该干的活儿,可这不是普通的孩子,这是妞儿。他二十几岁新婚的时候,还给玛丽冯洗过脚呢。能给玛丽冯洗脚,自然也就能给妞儿擦屁股换尿布,难不成在他这里,妞儿还不如玛丽冯吗?

他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照顾一个妞儿,总不会比打仗更难,雷公馆里纵是少了仆人和厨子,也总比战场舒服得多。

“爸爸带着你过日子。”他单手把妞儿抱出了婴儿床,放在了地上,和自己相对而坐:“爸爸啊——什么都会。”

妞儿坐得腰板笔直,仰着圆脑袋盯着他的嘴,他说话,她的小红嘴唇——带着点口水——也跟着动。等他说完了,她扭了头左顾右盼,想找陈妈。房内没有陈妈的影子,她喊了一声,还是不见陈妈来,便随手拍出了一巴掌,正拍上了她爸爸的左小腿。

雷一鸣疼得大吼一声,震得妞儿一哆嗦,随即就咧着嘴哭起来了。

雷一鸣在家里摸爬滚打,和妞儿混了三天。

三天过后,他和妞儿都变了模样,统一的特点是脏。他尽管父爱如山,但也颇有走投无路之感。无可奈何之下,他抱着妞儿在客厅地毯上坐了下来,搬下了桌上的电话机,要往北京打长途电话,想叫几个男仆女仆过来。歪着脖子夹了话筒,他用眼睛盯着妞儿,正等着电话那一边的接线生说话,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吓得一颤,慌忙回过了头去,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唇红齿白的洋装少年。这少年穿着马裤、衬衫,头上歪戴着一顶白色凉帽,鹅蛋脸白里透红。迎着他的目光,少年一咧嘴,做了个鬼脸:“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嘛!”

雷一鸣当即搂着妞儿向后挪了挪,因为来者他认识,是满山红。

满山红看了他的反应,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别怕,我没死,不是鬼。”

雷一鸣知道她没死,不是鬼——她要真是鬼倒好了,正因为她不是鬼,有手有脚有力气,所以他才格外的恐惧。

满山红又问:“你的腿怎么样了?”

他当即把左腿也往回收了收。

满山红伸手摸了摸妞儿的脸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早就想来见你了,可我是个土包子,一进城就乐得忘了东西南北,光顾着玩了。等我玩够了,想去找你了,又听说你来了天津。你别说,天津比北平更好玩,我就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