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东山再起(第2/11页)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也有了哭腔:“我保证,我发誓,到时候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你只要为我保留一个雷太太的名分就好。”

然后他对着叶春好弯下了腰:“春好,我求你了,我向你道歉,我给你鞠躬。”

他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态,叶春好不出声,他便不直身。房内一时寂静下来,叶春好原本是呼呼喘息着的,这时那呼吸渐渐平顺下来,她那捏着瓷片的手,也渐渐稳住了。双眼盯着雷一鸣的后脑勺,她做了一番思考,末了说道:“你这人出尔反尔,我不信你。”

雷一鸣依然躬身弯腰,只抬起了头:“那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我发毒誓?”

叶春好直接冷笑了一声。

他六神无主地改了口:“那我写字据,写保证书,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叶春好冷着脸说道:“那你写吧!”

他连忙转身去找纸笔,然而弯腰太久了,他竟然不能如愿地直起身。踉跄一步扶着墙,他下意识地回头又去看叶春好,一边看,他一边点头哈腰地赔了个笑。叶春好第一次见识他这种谄媚的姿态,忽然感觉这人得意的时候能有多高傲,落魄的时候就能有多下贱。

他纵然是暴君,也不是刚强有骨气的暴君,她又一次瞎了眼!

雷一鸣写出了一份保证书,在下面签了名字,然后把它折好,轻轻地放到了叶春好身边的桌子上。叶春好把它展开来读了一遍,其实心中连上面的一笔一画都不相信,但是当下她走投无路,无可选择,能要到这样一封字据,也是好的。将来有朝一日,若是雷一鸣翻脸不认账,那么她至少可以把这纸字据送去租界报馆里——家庭闹剧的新闻永远最惹人注目,总有外国的报馆不怕他这中国的将军,会愿意把它刊登出来的。

只要她把事情闹得足够大,便不会再次无声无息地沦为囚徒。

读过之后,她把它又扔到了雷一鸣面前:“画押。”

雷一鸣没说什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他刺破拇指指肚,然后在那保证书上按了个血淋淋的指印。重新把它递还给了叶春好,他抬眼看她,看了她的脸,又去看她的肚子,目光闪烁,是又想看又不敢看。叶春好把保证书接过去,然后说道:“你走吧!记住,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是希望我腹中这个孩子能够好好地成长,在这十个月里,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雷一鸣收回目光,对着她一点头:“好,我记住了。”

然后他退出了卧室,下了楼。叶春好走到窗前,眼看着他确实是带着白雪峰走出去了,这才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楼下有说话声和脚步声,很是杂乱,不像是来自这楼里的人,便起身出门走到楼梯口,只见楼下新来了一小队大丫头和老妈子,小枝顺着楼梯跑上来,告诉她道:“太太,她们都是大帅派过来的,说是这楼里人手不足,要过来伺候您。”

叶春好刚要发话,外头又跑进来个人,正是白雪峰。白雪峰抬头见叶春好正站在楼梯上,就一边笑一边上来:“太太,郎大夫这几个月就住到这楼后头的那个院子里了,您一旦觉得哪儿不舒服,立刻说话就成,他马上就能过来。郎大夫那院儿西边的空屋子,也改做小厨房了,要不然现在天太冷,饭菜从大厨房送过来,半路就凉了。小厨房昼夜不断人,您要是夜里饿了,直接让人告诉厨房。如果厨子偷懒,您让小枝告诉我,我收拾他们去!”

叶春好再有脾气,也不能向着那不相干的人发。白雪峰喜气洋洋的对她说话,她便也勉强和缓了脸色,“嗯”了一声。

白雪峰又道:“郎大夫开了个保胎的方子,已经抓好了药送去小厨房熬上了,一会儿熬好了就给您送来。大帅还说——”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自己一笑:“得,我知道您现在是一提大帅就生气,那么这话就算是我对您说的吧,您放宽心,多吃多喝多休息。”

叶春好点了点头:“好,我现在没什么事,若是有事,就派人去告诉你。”

白雪峰答应一声,告辞离去。小枝目送着他走出去,然后说道:“这人有意思,瞧着挺精神,像个年轻有为的,其实是个丫头性子,成天婆婆妈妈的。”

叶春好没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的出了会儿神,末了忽然说道:“小枝,从现在起,这楼里就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了。你快回你房里,把要紧的东西藏好,再把那副药扔了吧。”

(二)

雷一鸣离了叶春好的小楼——虽然是落花流水的被她撵出来的,但他往回走到半路,就重又高兴起来了。

他平时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想孩子,非得那孩子近在眼前了,他才会真切地感到了狂喜。大踏步走在雪地上,他的大衣没系纽扣,也不觉得冷。右手的大拇指有些疼痛,黏黏糊糊的还有鲜血在流,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把大拇指噙在了嘴里,兴致勃勃地吮吸了半路,仿佛这也算是一桩事情,而他再不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做的话,就要手足无措得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