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雷霆雨露(第5/8页)

随即他抬头瞪向了陈运基,攥着拳头猛一捶床,厉声吼道:“你们就会吃干饭吗?你带多少年兵了?他才带了多少年兵?他一无后盾,二无外应,你就是关门打狗也打死他了,怎么还能眼看着他逃出去?”他随手抄起了床头矮柜上的玻璃烟灰缸,掷向了陈运基的头:“老子的脸都被你们这帮蠢材丢光了!”

陈运基向后一晃脑袋,烟灰缸砸上了自己的肩头。颇灵巧地抬手把烟灰缸接住了,他没说什么,转身把它放到了稍远些的桌子上。床头矮柜上再没别的东西了,雷一鸣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新的东西,气得把身后的羽绒枕头抽出一个,又扔向了陈运基。陈运基这回不躲了,直挺挺的任他打着,同时说道:“大帅请息怒,这回的事,确实是我没办好,大帅对我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他这人对谁都不太恭顺,对雷一鸣已经算是相当有礼了,但在自称之时也是满口的“我”,连个“卑职”都不会说。雷一鸣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有气:“罚你?罚你有什么用?我提拔你做我的师长,为的是让你给我建功立业,不是为了罚你玩儿!”

陈运基这回抬起了头:“大帅若是肯发话,那我就带兵打进察哈尔去!张嘉田就是跑到戈壁草原上去,我也追到底,非把他的脑袋给大帅拿回来不可!”

雷一鸣听到这里,怒吼的调门又提高了一级:“你当察哈尔是我家的后院,你要打就能打过去?”

然后他把另一只羽绒枕头也丢向了陈运基:“你给我滚出去!”

陈运基面不改色,昂首挺胸地向雷一鸣行了个军礼,然后“咔嚓”一声做了个向后转,大踏步走了。雷一鸣一直瞪着他,从他的正脸瞪到了他的背影,等他走出门去,雷一鸣刷地一掀毯子一翻身,像要结茧似的,用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

林子枫先是心旷神怡地旁观着,此时此刻,他见这一出戏已经落了幕,便去弯腰捡了地上那两个羽绒枕头,放回床上。毯子上方露出了一团乱发,他俯身对着那丛乱发说道:“大帅,手续已经办好了,您要不要过一过目?”

那团乱发没有反应。

林子枫知道他不会过目,所以他慢条斯理地投下了第二枚炸弹:“还有一些文件,是需要让太太签字的。大帅若是近几天回京的话,正好把那几份文件交给太太。”

他知道雷一鸣现在一听到“太太”二字就要发疯,所以故意一口一个太太——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外面都知道雷家的太太为了救姓张的小子,竟然亲自爬到火车顶上,连丈夫都背叛了,连性命都不要了。没人敢说雷一鸣是否带了绿帽子,不过雷太太和张帮办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瞧着宛如一对金童玉女,确实十分般配。

雷一鸣和第一任太太闹离婚,闹得天下皆知,玛丽冯甚至召开了若干次记者招待会,就为了当众骂他,气得他恨不得活吃了她。第一任太太已经是泼妇了,第二任太太更凶猛,竟然彻底地吃里扒外,公然和他的叛将一条心了!

雷一鸣之所以搬到了天津来住,就是怕自己哪一夜一时失控,会跑去把叶春好掐死。叶春好这个人,他见不得;“太太”二字,他也听不得。一掀毯子坐起来,他跳下床,赤脚推门就往外走——张嘉田迟迟不死,搞得他也没法好好活,他心里烦得要命,甚直连骂人的兴致都没了,只想孤身逃到清净境界里,和四面八方的这些浑蛋们一刀两断!

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出几步之后,他怒气冲冲地又回了来——忘穿裤子了。

穿了睡裤的雷一鸣又冲出了门,林子枫慢悠悠地跟了出去,结果发现他跑了个无影无踪,楼上楼下都没有他的影子。

林子枫走到了院子里,见园丁正在用大剪刀修剪花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汁气味,清新过了头,简直有点呛鼻子。于是他又回到楼内,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了公文包,把里面的文件一份一份拿出来看。忽然有人走到了他面前,他抬了头,看见是白雪峰。

白雪峰嚼着口香糖,在他面前坐下来:“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瞧见你。”

他把文件收回了公文包:“刚来。”他抬手向着天花板一指:“和陈师长闹脾气了。”

白雪峰含笑点点头:“我知道,我在楼下听见了。”

林子枫一拍腿上的公文包:“我没得着说话的机会,只好留这儿再等一等。这几天你们回不回北京?这里有几份文件,是需要让叶春好签字的。”

白雪峰笑了笑:“我不知道回不回,往后太太的事儿你也别找我问。前天,他说我不是好东西,总为太太说好话,肯定是受了太太的好处。还说我往后要是再帮着太太说话,就让我滚蛋。”他苦笑着一摊手:“其实我哪替她说好话了?冤枉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