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霖铃(第3/9页)

澹衫拾起地上油伞跟在她后头,着急地唤了声姑娘,她却恍若未闻,步子快得让澹衫追不上。

若是淋出病来可怎么好,府里已经倒下来了两个,姑娘可千万不要再出事!澹衫紧跟在她身后,暴雨和着冷风打在身上,阻挡了她和薄罗的步伐,待到两人赶到时宋瑜已经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

她像傻了一般立在床头,看着床上面色狰狞痛苦的家主,她眼眶通红手足无措地跟着干着急:“父亲怎么样……很难受吗,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去一旁倒了杯水给宋邺,却因为双手颤抖没能拿稳,五色釉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破碎。她顾不得许多,听闻床榻上宋邺的呻吟声,她忙跪倒在他跟前紧握着他双手:“父亲,段郎中马上就来了……父亲再撑着点,一会儿就到了……”

可是宋邺怎么忍得住,他脸上五官已然扭曲,紧紧揪着领口衣襟痛苦不堪,浑身不住地抽搐。宋瑜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她根本握不住他双手,只觉得手背一片濡湿,愣了愣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泪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脸上已布满泪痕,眼前光景都变得影影绰绰。

她转身试图求救,恍惚间似乎看到霍川的身影。他脚步沉稳果决,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竟让她莫名心安。

宋瑜此刻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不待他走到跟前便软声恳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霍川哪里懂得医术,他是听到仆从说宋老爷病发,并且比上一回更严重,这才片刻没耽搁地赶来。谁知道宋瑜还没走,两人之前堂屋闹得不愉快,霍川仍对她一肚子恼火,现在听到这声可怜兮兮的求救,心中的不快登时消了大半。

他从袖筒里掏出个白瓷瓶,这是上回段怀清留下的。他对宋瑜道:“这里面有药丸,你给令尊喂下。”他顿了顿又道,“是怀清根据病情炼制的,能暂时压制他的病情。”

宋瑜听话地倒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送入宋邺口中,又给他喂下一口水。起初宋邺仍旧挣扎,不多时他就渐渐平静了下来,面色也缓和许多,虽仍旧难受,但却不再似方才那般痛不欲生。他的额头沁出许多冷汗,神志也不大清醒,断断续续地叫着宋瑜,声音虚弱沙哑:“三妹……”

宋瑜细心给他擦拭汗水,点头嗯了一声,却克制不住悲伤顿时泪如雨下,一双水眸哭得又红又肿,她分明不想让宋邺担心,但只要想到父亲每日都承受着这样剧痛,她便心疼得难以控制情绪。

伴着雷鸣的骤雨打在屋檐上,室内满是潮湿的气息,霍川蓦然出声:“你淋雨了?”

他这么一说宋邺才着眼打量宋瑜,他眼前雾蒙蒙一片,只能看到宋瑜发髻鬅鬆,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身上衣裳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就连握着自己的小手都冰冰凉凉的,他脸色猛地沉下,虚弱地道:“三妹快回去换身衣裳!”

宋瑜委屈地瘪瘪嘴,却没挪动分毫:“我想陪着父亲,等段郎中来了再走。”

可宋邺很是坚持,容不得她有半点任性。将目光投向霍川,张了张口:“劳烦霍园主……”

此话一出口霍川便会意地招呼宋瑜的丫鬟上来将她带走,临走,霍川还嘱咐道:“给小姐换身干净衣裳,再煮一锅姜茶。”

宋瑜着实有些冷了,她起身想向霍川道一声谢,话未出口便对着人家打了个喷嚏。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再不情愿也得承认,霍川方才救了父亲,她心怀感激:“多谢园主,近日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父亲住在府上,又时常需要治病,霍川能够帮到这份上,已实属不易。

霍川面无表情地拭了拭脸,声音比外边天气还冷:“不必,下去吧。”

宋瑜这人也真是缺心眼儿,前一刻还怕霍川怕得要命,刚刚霍川只递给了她一颗药丸,她转眼便对人另眼相看了。她低头系上短衫衣结,再一想霍川逼迫自己的场景,登时便将那一点儿感激强压回心底,老老实实地穿起衣服来。

不过片刻的工夫屋外已经漆黑一片,搁在平常此时才是傍晚,此时天色却黑沉得有些吓人。加上丝毫不见停的雨声,和震耳的雷声,她忍不住耸了下肩膀。她从小便害怕打雷,有一回甚至在深更半夜躲进龚夫人床上,紧紧环着她不肯撒手。

她打算再去看望父亲一趟,可游廊里昏暗一片,虽然澹衫手持烛台走在前头,可惜雨势太大,不一会儿烛火便被吹熄。廊下竟然连盏灯笼也无,宋瑜仅凭一点微弱天光走到宋邺门口。

里头点着烛火,宋邺已经在内室睡下,外头是霍川和段怀清在谈话。宋瑜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他们的脸色都有几分严肃,段怀清偏头见到她,略略压抑住惊诧道:“宋小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