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3页)

在病毒播放的哑剧里,江晓媛看见蒋博与自己在街上擦肩而过,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抬眼,回头她又和祁连大吵,吵了没两句,她就不肯做声了,冷淡地坐在一边端起她的杯子,做出“端茶送客”的疏离模样,连吵架的言语都欠奉。

这神色如此熟悉,以前她烦霍柏宇的时候,就是这样“视别人如粪土”的冷处理。

……除了霍柏宇,还对谁用过?

江晓媛不记得了。

画面又一变,她看见自己小时候一个人默默入睡,又一个人默默起床的情景。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背对着门蜷缩成一团装睡,通过没关严的门,听着保姆给家人打电话的声音。

熟悉的画面点燃了她经年日久的记忆,抖落了时光的尘土,依然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

地板上的图像没有声音,但江晓媛一字一句都记得,保姆当时说:“主人家就一个小丫头……什么?你说那小孩啊,不太招人疼,挺讨厌的,平时父母也不管,大概是意外生出来的吧。”

画面再变,她看见冯瑞雪脸上带着苍白又怜悯的笑容,嘴里一张一合地仿佛在说什么……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跟着祁连走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时,正好灯突然灭了,她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随后手术室的门推开,医生护士走出来,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上盖着白布单的人,一动不动。

江晓媛感觉萦绕在她周围的无数画面忽然轰然之间全部崩碎了,耳畔轰鸣不止。

她看见自己久别的父母在医院雪白的墙上向她招手,下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通道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启程?”

“是”字好像是血写就的,鲜红得灼眼。

它落在舌尖,有那么一时片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江晓媛用最后的理智狠狠地咬住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喷薄而出。

她刚要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软,踉跄着跌了下去,膝盖没有碰到地之前就被祁连一把拽了起来。

祁连终于发现她的目光落点不对劲,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问:“你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

江晓媛牙关紧紧地闭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吐不出一个字。

人是永远都追不上光阴的吗?无论跑得再怎么拼命也是吗?

祁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看着我!”

旁边一个护士皱皱眉,走过来提醒:“医院不要喧哗。”

祁连看了她一眼,护士吓得脚步一缩,可是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揽着江晓媛往旁边的座椅走去。

护士出声的一瞬间,江晓媛已经冷静下来,她默不作声地顺着祁连坐在长椅上,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江晓媛没有碰它,祁连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地把她的手机从外衣里抽了出来。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腰往后一靠,伸出手,在空中逡巡良久,最后落到了江晓媛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晓媛却忽然开了口:“我知道,你不用说。”

祁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江晓媛:“身边的人总会走的,比我年长的注定走在我前面,哪怕是比我年轻的……也可能随时离开,或是厌倦我了,或是出了意外,可能无论经过怎么样的过程,一始一终,人都只有自己而已——这病毒永远虐不到点子上,我看它也是活该被卡在时空夹缝里。”

她这话音刚落下,祁连手里的手机屏幕“啪嗒”一下黑下去了,等他再解锁屏幕,只看见了一个干净的信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方才种种都是幻觉。

说完,她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她要去亲眼看一看奶奶。

一个人,不管自以为多么不同凡响,多么超凡脱俗,也总是有人不认同这种评价,他的生命中也总会充斥着生离与死别,总是有人讨厌他,总是有人厌倦他,总是有人尖锐地否定他的一切价值。

可是再尖锐的事,如果这就是现实,除了坦然接受,还能怎么样呢?

祁连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也不行吗?”

江晓媛没吭声。

祁连:“你已经不会再为病毒有一点动摇,为什么我还一直不肯消失在你的生活里呢?其实你心里明白的是吧,公主殿下?可是你永远不会表现出一点,是因为我还没有跪在你脚边,把忠心捧起来给你看吗?”

江晓媛突然泣不成声。

祁连又叹了口气,他执起她的手,看着她清瘦但不怎么筋骨分明的手背,轻轻地、虔诚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一触即放,然后站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江晓媛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不知多久,才有些含糊地说:“我要去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