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前世记忆

可他,为何会这么悲伤?因为,这场爱注定是强求……

自那日之后,我病了一个月,幸亏弄玉医术高明,才帮我捡回了这条命。我这破身子在他的调养下,竟也生龙活虎了。小李子因有急事回宫了,他走了也好,若能让在殿上望眼欲穿的韩子川死心就更好了。被情重伤的芳华木已化为红色,不久便会化成人形,他再也盼不来能解万世之毒的芳华木了。

入冬后,下了第一声雪。

当我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弄玉却精神恍惚起来了。他似乎一直没能从那日芳华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当我劝他下山时,他竟很顺从地依了我。走的那天,他从包袱里掏出了许多药,说是要留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与药丸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有许多珍贵的药丸我是知道的,只有贰儿和叁儿才配得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可好……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少了我这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主子,他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弄玉下山后,我便把所有通往这儿的路全都封了。

世间窥视芳华木的凡夫俗子太多了,我只想用我余下的所剩无几的时光,好好地陪着他,只与他一人生活。

今天很暖和,我俯身穿了鞋下榻,推开了门,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股莫名的感动。

外头的雪有了融化的迹象,我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便准备干活了。

庭院的梧桐树下还有我上次与芳华一起酿的酒,他生前极爱喝酒的,冬天温度寒冷,他一定受不住,我得带一些给他解馋,不然他又得怨我了。我嘴角微微勾起了笑意:“哨儿,你知道铲子放哪儿了?”

我一出声,就愣住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白茫茫的雪光。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鹦鹉自从那次告诉我芳华被葬在黄土坡之后,便没了踪影。我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间,安静且无奈地笑了。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寂寞。只有短短的一天,我便不适应了,芳华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凉风吹得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起了身,拿袖子擦了把脸,朝掌心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得了,找铲子,不然芳华该等急了。”

我将手搭在竹屋上,跺掉了脚上的雪,冲上走廊,朝一间间的房里搜去,这屋里锅碗瓢盆不缺,铲子倒是没有……奇怪了,芳华究竟把它放哪儿了?

我停在西侧的一间房前,却见门上落了一把锁。我挠头,然后气运丹田,扬手一击。灰溅了我一脸,掌风把锁碎成了千万块,化去不见了。

有风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竟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宣纸挂在屋梁上,垂了下来……几缕阳光倾泻而下……灰尘扬起……

我仰着头。

这些纸上千篇一律,画的是同一个人,薄纸随风轻轻地飘……那上面的人或哭或笑、俏皮张扬、耍赖……男袍,女相。

画上的少女笑容摇曳,我身子旋转着仰头看着,满眼满目都是一个叫勺烨的人。心在此刻骤然缩成小而坚硬的一块,突突地跳着,突然的疼痛袭得我悲拗不已。我拿手擦着脸,泪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润湿了手指。

芳华,你总能在我最寂寞的时候给我感动,但这份感动却让我更加寂寞。

我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大半天,拾掇拾掇情绪后,终于找到了铲子,拎了一壶酒,跑去坡上看芳华。

小孤坟几乎是被雪埋了。

在黄土坡的另一侧,雪却稀疏了不少,隐隐有化去的痕迹,一小截芳华木渐渐显了出来。

风一吹,他独有的芳香便弥漫在我周身,仿若那个人还在我身边。他说,勺儿……你酿的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不知明年此刻我是否还能再尝一尝。

我的眼眶有些热……

师父,勺儿已经记起了酿酒的全部秘方了,可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喝了。

我拎着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呛进了咽喉,止不住地咳嗽着……我拿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却失声哭了起来。在我生病的这一个月里,就算昏迷着也不忘拉紧弄玉的袖子,让他取我的血去哺芳华,若是手腕处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我便会嚷嚷着大半宿也不得安宁,每次都让弄玉心疼恼怒不止。

他心疼有什么关系,只要芳华被喂得饱饱的,茁壮成长就行……

酒壶倒了,黄土贪婪地吸收着香醇的液体,也冲掉了淡薄的融雪,土里却没有显露出令人熟悉的红色芳华木。

我蹲在地上,直直地望着,拿手去刨着……然后我差点儿惊得说不出话了。

雪地里立着孤零零的一截枯木。本该是红色的芳华木这会儿长出了四肢,颜色变浅,质地如玉,通体竟比雪还要通透白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