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为谁沉沦(第2/5页)

婚后不久,她便发现了项新阳饮茶的嗜好。她有胃炎,平时并不喝茶,特意买回茶具和几种名茶,试着泡给他喝,他倒也并不拒绝,却都只浅浅一尝就放开,家常喝的还是他手边茶叶盒里的那种。

起初她完全没有联想,只到有一天听他打电话嘱咐一个朋友买某种茶叶给他寄过来,她才好奇:“这种茶叶有什么特别?”

项新阳淡淡地回答:“只是喝习惯了。”

她转头上网搜索这种毛尖的资料,本省出产,产量不大不小,价位不高不低,评价不好不坏,总之普通而已,只是产地所属的地区让她怔住。

照她的了解,谢楠出生在那个地级市,并不是那个市下面管辖的产茶山区,就此推测项新阳借喝茶追忆旧爱,未免牵强。

可是项新阳几年如一日地喝着这种毛尖,和他车子里让她听得厌烦的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一样,提醒着她,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坚持着他自己的爱好,并不介意她的联想与推测。

唐凌林转身进了浴室,却没有去洗澡,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镜中的女子仍然年轻,皮肤紧致,烫成若有若无波纹的短发型很适合她的脸型气质,衬得她干练而清秀。但她知道,倒退回去十年,她也从来没有过妩媚的姿态,现在带着怨恨长途赶回来,一通发作后,更是疲惫苍白,眼神凌厉。一个男人对着这副模样能流露出怜惜,那么自己当真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了。

可是她几时需要过别人的怜悯?而来自于丈夫的怜悯,尤其是她不能领受的。

从什么时候起,项新阳开始用这种目光看着她?

似乎正是她不顾一切说出她对他一直的喜欢,一切都变了。

“我想我会永远感激你为我家做的一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我认为,如果只是商业联姻,我们各尽其能各取所需,可能会相处得更好一些。不过说到爱,从来就不是一个你付出我回报的事情,你让我为难了,凌林。”

他平静的声音这段时间一直回响在她耳边。她几乎有点不相信,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有点软弱的男人会用如此客观冷淡的口气谈论她鼓足勇气才袒露的感情,可是再一想,她根本不该意外。

结婚七年,她清楚地看到了项新阳的种种变化。

他的眼神不再如从前那样澄澈,她再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得几乎有点欠扁的笑容。更重要的是,他几乎从一结婚起,就放弃了从前的贪玩与游手好闲,突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潜心工作的男人。

两个人奔赴外地开设分公司,起初十分辛苦,项新阳认真学习,不声不响接手了很大一部分工作。

唐凌林主动向他提出,闲暇时不妨一同出去消遣。她从小到大并没特别的爱好,除了学习就是工作,有时也觉得自己过得乏味,还真的想让项新阳能带她出去玩玩,见识不一样的生活。她甚至隐约希望过,有一天也能与他亲密到玩至深夜而归,带着疲惫,他背着她,一边亲密耳语,一边回家——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面红心跳。

可是项新阳总是一脸倦怠地说没心情,不管是招待客户唱歌消遣,还是在她要求下陪她去看电影,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周末,他除了上健身房,其他时间不过是在家待着看书上网。他表现得明显好静,虽然不至于直接说她在旁边会妨碍他,但她能感觉到,她如果放他独处,他会更高兴。

唐凌林吃惊之余,不免有点困惑,她本来以为,她要着手改变项新阳,将会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她甚至依照一向的严谨,认真去收集各种夫妻相处之道的专家建议。

然而项新阳的改变来得自觉而迅速,根本没给她改造的机会。

看着他略微皱眉看文件,埋头处理公事的表情,她时常会觉得心疼,几乎想说:“让我来吧。”她按捺住这个冲动,暗暗自嘲自己的母性大发。她意识到,其实她对项新阳的那个莫名固执,还真带了点母性色彩。

她分明记得从小到大那个一路调皮开朗过来的男孩,她记得她对他所有隐秘的关注,看着他跳脱飞扬,一边鄙视,一边暗自羡慕。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愿意去包容项新阳所有的孩子气,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丈夫,却是一个严肃而举止稳重的成年男人,工作起来比她更忘我。

她一直赞赏父亲那样有责任感有事业心的男人,然而她既说不清她怎么会喜欢昔日与她父亲完全不同类型的项新阳,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喜欢发生在项新阳身上的这个神秘变化。

她唯一需要包容的,只是他对过去的那点眷恋。

身在外地,他的心事表现得很隐秘,不过是喝某种特定产地的茶、听某种曲子而已,她当然不喜欢,可是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要去干涉,成功扮演了一个宽容大度、理智冷静的妻子,他也完全接受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