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旧伤

日桥做了一场梦,梦到苏河说要去远方。可她收拾好行装,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与他说,她并不想走。

是啊,人间如此美好,谁会想走。

日桥也不想让她走。

可即便不想,她还是走了……

十月下起了雨。

雨水拍打着枝头的绿叶,洗去了上面的浮灰,亮起的绿色就像是假的一样,充满了虚无空洞的新。

日桥躺在石阶上,只穿了一件脏污的旧衣,他的双眼要闭不闭,精神涣散的样子像是醉了,也像是累了。

这日宁州顶着雨势,挂起了刺目白。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日桥头对着苏河的寝殿,直勾勾地瞧着对面,发现苏河的旧衣还挂在屏风上。

那件单衣就那么放着,总有几分孤零零的味道。不知暖意的狂风吹过,衣摆卷起,像是苏河仍在殿中跑来跑去,衣袖飞起的弧度不大,像是她跑了一阵子转而老实下来。

日桥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苏河不过是离家远些,这才回来的慢了点,只要他再等等,苏河总会回来的。

他如此想着,一动不动,老实的等待金羽和苏河归来。

他等了许久,望着空下来的寝殿,在风短暂停歇时,他想,苏河不会回来了。

她的性子太野了,放出去就不知道怎么往回走。

他倒是想去接她,只是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接回她。

此刻,她的衣服高高地挂着,编织着一场漫长又枯燥的噩梦。从此以后,世间没有一个叫苏河的人,不管是年节还是酒宴,都不会有苏河的身影出现。

而失去了生命的回忆,不管怎么想会上了一层阴暗的灰。

想来今后只要看到那件衣服,日桥就会想到,没有会穿这个衣服的人了……

他想,日后没有人会叫他阿兄,没有人会脚步轻快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更不会有人坐在高高的山丘上,喊着他们过来看星星……

约好的养老地点还没定下来,里面要住的人倒先走了一个。

可她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她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怕了,有没有想过要找他和金羽。

而他和金羽又在哪呢?

这事,怨不怨他?

是不是他把苏河丢下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如同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日桥的骨肉。

日桥双目放空,只觉得累到想吼,却又不想动。

末夭来的那夜,身上的温柔已经被阴郁取代。他脚步沉重,眼下青黑严重,眼里浮着一层寒冰,宛如一把收起寒芒的古剑。虽是看着沉稳,但很危险。

来到这里的末夭别的没说,只对着那个一夜间像是老了很多的日桥挑明:“苏河是我害死的。”

他轻轻松松的一句,决定了苏河的命。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经过粉红色的眼眶,落在鼻梁上。

紧接着画面乱了起来。日桥一把掐住末夭的脖子,将末夭按倒在地,亮起的火焰瞬时烧伤了末夭的身体,愤怒也让日桥发丝飞起,发尾掐着火星,表情恐怖狰狞。

而从始至终,末夭都没有反抗日桥,他安静地躺在一旁,忍住了所有的痛楚,并未回避他的过错。

他颤着声说:“我叫千目蛛扮作虚泽的样子,让他去杀苏河,不过我说过,要苏河走得轻松,我没想到他会……”

“你没想到!你没想到!你有什么想不到!”日桥不想回忆苏河盖着白布的尸体,也不想回忆自己看都不敢看的丑态,更不想让苏河一个人躺在那里。

他的情绪激动,头顶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眼中的恨意一点也没有随着吼叫减少。

“我能想到什么!”像是也扛不住心里的压力,末夭的眼睛湿了起来,他开始反问日桥:“我能想到什么?!”

多天的绝望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说,从云母那里得知了真相起,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若是可以、若是没有背负那么多的生命,我们一起去死也行,至少那样我不用背弃众人,可以无愧于心!”他叫着:“不管是哪种方法都行,只要给个出路,哪怕是死路也可以走走看的!可最后呢!有什么路留给我了!她留给我什么了!”

他说着说着,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我不止一次想过,我若死在越州毒水那里就好了,云母要是没救我就好了!我若什么都不知道,许是心里轻松了,也不会成了残害好友的恶徒!不至于又愧疚又难捱,不至于背负罪责无处可归!”

他拉住日桥的手,让日桥掐着自己的脖子,疯疯癫癫地吼着:“我能怎么办啊!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啊!不管是死在我手里,还是其他人手里,苏河都只有这一条路。你以为,我愿意送她走吗?”

日桥甩开末夭的手,一句重话还没说完,先是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