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早在昨儿下衙之时,一等公府急匆匆地来了报信之人,正好同归家的索额图撞在了一处。

索额图身披顶戴花翎,朝服也不曾换下,正坐在宽敞的轿子内,闭眼假寐,一副心情上佳的模样。

轿子慢悠悠地在闹市长街穿梭,随后行入朱门小巷。这儿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府邸,赫舍里氏的嫡支自然住在里头。

耳边声响逐步归于寂静,索额图似有所感,撩起眼皮看了看窗外,随即收回视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他微笑着想,明珠啊明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纳喇氏还有今天!

眼见着皇上宣召杭艾,紧接着安排了图岳的去处——非是户部,也非是吏部,而是兵部,索额图讶然过后,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欣喜之尤,心里的大石缓缓落了地。

一来,宜妃的提议居然能够成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二来,纳喇氏与郭络罗氏再没了联手的可能,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三来,图岳如此受皇上看重,三十出头的年纪出任兵部右侍郎,实乃前途无量。宜妃与他交善,也代表着图岳与赫舍里氏交善,索额图怎能不欣喜?

欣喜之下,索额图暗暗心惊宜妃对皇上的了解,决议加紧同翊坤宫的联合,把储秀宫平嫔的诉苦选择性地遗忘了。

他这侄女,还是太年轻。

宜妃是一股极大的助力,如若不能交好,万万不能得罪;平嫔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宜妃起了龃龉!

据索额图所知,都是他那侄女率先挑起的事端。

——宜妃娘娘又不是泥菩萨,一来二去的,自被激起了三分火气,管你身后有没有赫舍里氏的支持。

先是封嫔,而后又是佛经,平嫔次次落于下风。宜妃生了两个阿哥,养了一个公主,平嫔如何斗得过?

她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

索额图认定了一事便不会轻易产生动摇。他想着,老夫间接帮了图岳,等同间接帮了宜妃,现如今,翊坤宫那位已是自己人了,平嫔的小打小闹也该消停了。

进了宫,当处处以家族为重,谋害五阿哥一事,绝对不能重演。若平嫔依旧任性妄为,不分青红皂白地同宜妃作对,他赫舍里氏,不是没有容色上佳的旁支秀女!

撇开平嫔的糟心事,他嗤笑一声,颇有些自得地想,皇上英明神武,自不会听信明珠那老匹夫的谗言。先斩后奏,妄图拉拢郭络罗氏,谁给明珠的胆子?

瞧瞧,这不就吃到苦果了么!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被人破了局,真当成了京城的笑料,威严扫地。

还有宫里的惠妃,协理后宫的时候,给明珠明里暗里递了多少消息,给赫舍里家使了多少绊子。现在倒好,同样跌了个大根头,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惠妃受挫,八阿哥迁出延禧宫,听说大阿哥还被皇上斥骂、罚跪,索额图别提多高兴了。

因着高兴,他把心中存疑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譬如毓庆宫那边,半月以来——胡明胡广他们再也没有递消息给他。

……

眼见着公府到了,心腹车夫正欲停靠,几位短打装扮的壮年人一拥而上,嗓音洪亮地叫了一声:“中堂大人!”语气暗含急迫。

索额图收回笑意,皱了皱眉,掀开帘正欲训斥,待看清他们的脸,训斥之言霎时不翼而飞。

这是他派去监视荣郡王奶嬷嬷刘氏的人手……

索额图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等他问话,领头的络腮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压低声音急急道:“中堂大人,刘氏……刘氏她不见了!”

索额图豁然起身,硬生生揪断了几根胡须,惊怒道:“不见?什么叫做不见了?!”

慈宁宫。

“皇上,嫔妾不求您的宽恕,只求您疼惜胤祚几分,还他一个公道!”乌嫔哭得泪眼婆娑、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还不到五岁,不但面临母子离别之苦,且聪慧劲儿大不如前,这简直是在剜嫔妾的心,割嫔妾的肉啊……”

说着,她跪了下去,泣声朝主座的两位太后磕头:“老祖宗,太后,胤祚即便成了荣郡王,依旧是您的曾孙与孙儿,他的濡慕之心半点也没有少过。如今恶人伏首,嫔妾别无所求,只望背后之人得了应有的严惩!”

康熙面色沉凝,太皇太后闭目不语,两人心里皆是复杂万分。

唯有太后拿起托盘上的纸张细细瞧着,半晌道了句:“别跪了,起来吧。这供词是真是假还不知道,若是假的,那就没什么公道好谈了。”

太后的语气有些淡,在场之人全都听了出来。

那日,乌嫔在毓庆宫“犯上作乱”,竟欲攻击宜妃,留给太后的印象太深太深。加上乌雅氏的罪状被皇帝一一数落而出,此事过后,她对乌嫔的厌恶程度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