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3/4页)

她看了半卷旧书,忽然闻到淡淡的香气,正是上好沉水的独有香味。心想这屋子里又没有焚香,怎么会有沉水香的气味呢?

略一凝神,却看到自己从二少奶奶屋子里带出了的那个匣子,正放在桌子上,原来这匣子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初时不觉,此时心静下来,便闻到一阵阵的(缺……)

二少奶奶素来也是个精雅的人物,所以才在器皿上如此用心吧。

她想到这里,不由又微微叹了口气,随手拿了枚书签夹到书中,然后检点盒子里的西洋表,因为多日不上弹簧,早已经不走了,而那套九连环,虽然是白铜所制,因为久久不玩的缘故,也生了暗绿色的铜锈。

她把九连环拿出来解了一会儿,看着沉香木盒子里雕刻的蝴蝶,极是栩栩如生。阳光从镂空的盒子背面穿过来,映在桌面上,便是一只只蝴蝶的影子,光影欲动,蝴蝶亦薄翅欲动,仿佛手一触,便要展翼飞去一般。

她看着这花纹的倒影,突然心中一动,将盒子里的杂物统统倒了出来,果然在盒子底部,有一个蝴蝶印记,刻在木头底下,仿佛只是装饰的花纹。

她将那些錾金的蝴蝶书签一一比试,试到不知道第几枚,正好严丝合缝,恰恰嵌了进去,便如同打造好的一枚钥匙一样。

秦桑心下早猜到了三四分,见书签放入之后盒底平滑如镜,于是她左右触摸,最后不知道触到了哪个机关,只听“咔嚓”一声,暗盒终于弹出来了。

近黄昏时分下了一场雨,所以很早就开了电灯。檐头的雨声渐渐地低微下去,却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上房里服侍的钱妈挑起帘子,向屋子里说道:“大少奶奶,三少奶奶来了。”

帘子打起,外头的雨雾寒气便向人无声袭来,仿佛一场无形的薄雾,大少奶奶站起来,只见外头的雨仍旧下得如烟似雾,院子里种了不少树,越发显得暮霭沉沉。一个女仆原本替秦桑撑着雨伞,此时在廊下正收起伞来,屋子里橙色的电灯光映在伞上,伞面细密的水珠仿佛笼上一层彩虹的霓色。大少奶奶看秦桑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里头不过是一件织金夹眠旗袍,不由道:“眼看着晚上冷起来,三妹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若是衣裳不够,打发人去取就是了。”

秦桑却摇了摇头,大少奶奶只道她是来同自己一起吃晚饭的,便笑道:“今儿晚上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吃,今天是十五,我吃全斋。”秦桑因见桌子上搁着一只海碗,正对着电灯底下,极是醒目,她原本带着几分愁容病态,此时顿了一顿,方才问:“大嫂在忙什么呢?我可是扰到大嫂了?”

“在给燕窝挑毛。”大少奶奶笑着说,“你来得正好,我眼睛都要挑花了,正打算歇歇。”

秦桑见那海碗里头,果然是发的燕窝,旁边搁着一把小银镊子,再旁边却是一张细棉纸,上头又星星点点,是挑出来的燕子毛和黑灰碎屑。秦桑因道:“大嫂还自己弄这个,何不叫厨房弄了去。”

大少奶奶说道:“厨房的那些人,哪怕千叮万嘱,总不会有自己挑了干净。”

秦桑不由得说道:“大嫂对大哥真是好,时时处处都这样用心。”

大少奶奶却笑了笑,说道:“这个倒不是给他炖地,是给老爷子炖地呢。”

秦桑听得她这样说,不由的怔了一怔。大少奶奶说道:“你大哥常年吃药,不能吃燕窝这些东西,大夫说老爷子那个病,吃燕窝倒是有益处的,所以我叫厨房总给;老爷子炖一盅,左右到了这晚上,我也没什么事情,怕他们弄得不干净,就自己挑挑得了。”

秦桑道:“大嫂对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好。”她这句话倒是肺腑之言,因为她两次被拘在易家老宅,大少奶奶都对她一如既往,照拂都甚是周到,所以不免有词感叹,稍停了停,又说,“大嫂对我也一直这样好。”

大少奶奶又笑了笑,说道:“这家是我的家,家里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像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对你不好?”

秦桑因为心绪烦乱,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不过她的人却不知不觉就坐下来,随手拿起那镊子,挑出燕窝里的杂质。却听大少奶奶说:“你们都是新时代的人,受的都是新思想,新教育,我一个没脚蟹,做不了什么大事,把家里照顾好,也是我的本分。”

秦桑听她这样说,无端端一阵难过,岔开话,随口问:“我倒从来不知道,大嫂是怎么认识大哥的?”

大少奶奶听她这样问,倒难得地红了脸,想了一想才说道:“那会儿我还小呢,你大哥也才十几岁。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也是常常见面的。有天下午,我去园子里折梅花,小时候顽皮得很呢,非得自己爬到树上去。丫鬟老妈子围了一堆,我却偏不肯下来,结果正在那里闹哄哄的,你大哥走进了,说,妹妹,你快下来吧,可别摔着。那时候他就跟我自己的哥哥一样……”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红晕,眼中依稀乃是向往之色,显然那一段日子,是她此生之中,最好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