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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兄你怎样!?”方才在天子面前都没有紧张至额上冒汗的柳一志此时扶着向漠北却是出了满鬓的细汗,面上写满了着急与担忧,“你可还好?可还能走?若是不能,我来背着你走!”

话还未说完,他便松开向漠北便要在他身前蹲下身欲背着他走。

然向漠北却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青白着脸紧蹙着眉死死盯着他,语气低沉却难掩急切甚至愠恼道:“你跟着我出来做甚么!?你卷子答完了吗!?”

向漠北平日里虽然待人淡漠了些,对柳一志甚至不时露出些嫌弃之色,但如眼下这般疾言厉色却是从未有过,一时间使得柳一志发起慌来的同时也愣住了。

向漠北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甩开他的胳膊,揪紧着心口衣襟独自缓慢往前走。

“向兄!”柳一志回过神,赶忙跟上他,见他走得艰难想要伸出手来搀住他,可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却又不敢碰他,只急切道,“我答完卷子了的!真的!四道题全都认认真真地答完了,我还检查过了才交的卷子!”

“我是断断不敢拿此事玩笑的!”

“向兄你、你得信我啊!”

“若是不能与向兄成为同科进士,这官做着也没意思了!”

柳一志愈说愈着急,急得冒了满头大汗,急得不知所措。

向漠北忽又停了下来,缓缓道:“扶我一把。”

“哎?”柳一志没反应过来。

只听向漠北又道:“走慢些。”

柳一志这会儿可算听明白了向漠北的话,用力点头“哎!”了一声,当即伸出手去搀住了向漠北,那一脸如释重负的乐呵模样看起来比他听到自己会试中式还要高兴。

向漠北即便身子再如何不适,这一路出宫也只能由他自己走着出去,出了奉天门后,要依次走过午门、端门、承天门,再出大明门,才能见到驾车在大明门外等候的向寻。

他走得极慢,于他们后边交卷的贡士早早便走到了大明门,他们却还在半途。

搀着他的柳一志不见有丁点不耐烦,相反,他始终搀着向漠北不松手,甚至抬起另一只手来用衣袖为他遮了一路的阳光,不教他再被这愈发温热的阳光晒得目眩。

即便一路慢慢走着未有停下歇息过,然而走着走着,向漠北渐渐不再如方才那般难受,心口那股有如被大石压着般的窒息感变得轻了,呼吸也不再似方才急促,逐渐平缓了下来。

他本是因难受而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柳一志已经搀着他走过了承天门外的外金水桥,大明门就在前方。

他能够清楚地瞧见前方大明门的城楼。

“殿试不会有黜落[1]的情况发生。”与大明门愈来愈近时,沉默了一路的向漠北忽然道。

柳一志先是一阵惊喜,听得他语气如常,再看他面色已比方才好了许多,这才有心思来想他话间意思。

殿试是每一个学子在科举路上的终点,但凡参加殿试的贡士考得再如何不济,也会成为三甲同进士,若是不能考上庶吉士入翰林院,便等待朝廷发派至京中各官署或是全国各地为官。

向漠北这是在回答他前边在奉天门外道的那一句“若是不能与向兄成为同科进士,这官做着也没意思了”。

他们定会成为同科进士。

“向兄,若我为三甲,我会尽我所能考上庶吉士,留在京城。”柳一志搀着向漠北依旧缓缓大明门方向走,嘴角扬笑,眸中有光,神色认真,语气坚定,“若我能中二甲,那就再好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京城,陪着向兄!”

向漠北倏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拧着眉盯着他。

“说错了!”柳一志连忙改口,“是我一定会留在京城辅佐向兄!”

向漠北眸中有震惊与不解闪过。

“依向兄的才学,定会入翰林院,日后定会入内阁。”柳一志迎着向漠北的目光,眸中光亮更甚,语气愈发认真且坚定,“我曾也以入翰林官至内阁为梦,但这些日子在贵府书房里习读各种治国之策,我有了更明确也更坚定的目标。”

“内阁有向兄足矣,向兄定会成为上不负天子下不负黎民的国之栋梁,我则可任外朝任何一职,辅佐内阁之中的向兄!”

这是他对向漠北的信任。

这是信任,亦是崇拜。

这一份信任与崇拜,能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因为向漠北的存在,而让他能够清楚并且明确自己这一生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仿佛向漠北是他一切力量的源泉。

向漠北怔怔地看着目光灼灼笑得耿直的柳一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如狂风如巨浪般拍击着他的心房。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成为别人心中光芒的这一日。

他一直以为,只有怀曦那般康健且心怀天下的人才会值得人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