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5页)

他狂笑着,被人打了一掌踢了几脚,满嘴是血,仍笑个不绝。

赵晋怀抱陈柔,一步步从院落中走出来。

福喜上前,提着灯照来。

赵晋抱着人,蒙在袍子里,只露出一只坏掉的袖子。

她衣裳应是被人撕烂的,丝丝缕缕挂在身上。没全破,却也不能见人。

双足是赤着的,没有穿鞋。

裙子卷起一小块,小腿上一道鞭痕十分醒目。

福喜只瞧了一眼就心惊,再也不敢多瞧。

赵晋停在马前,他踯躅了。

此刻的她,如何乘马?太过颠簸,怕她受不住。

袍子底下滴滴答答,一阵湿涌。

柔儿掀开染泪的长睫,蹙眉说:“孩子……”

赵晋浑噩地垂下头来望着她,好像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仍在流泪,她并不想哭,不想软弱,可她忍不住,眼泪不受控。

她哑着嗓子又说:“孩子……”

那一团贴附在她身上,以她血肉铸成的东西,仿佛正在推开她,从她体内剥离。

她甚至听见液体流淌的声音,听见生命无声的嚎叫。

赵晋怔了下,转瞬,才震惊地低下头。

他的手,他脚底的石板路上。

滴滴答答,艳红的血。

他双目赤红,抱着她的手在疯狂的发颤。

福喜急道:“爷,送药堂,附近就有个药堂!”

赵晋像被人从梦中惊醒,他飞速转身,紧紧抱着她,翻上马背冲了出去。

顾不上了。颠不颠簸。

顾不上了,要惩罚谁,要让谁付出代价。

他的心是空的,这一瞬什么都没法去想。

适才看见了什么,经过什么,心底如何挣扎,都忘了,一点也忆不起。

他得救她,得救他们的骨肉。

要她活着,要她的孩子活着。

活着,就这么卑微的愿望啊。

活着就这么难。那年大涝,庄稼颗粒无收,娘亲病了,嫂子在孕中,她偷偷省下口粮,塞到嫂子碗里。她背着人,饿的肚子骨碌碌的响,那时她向上天祈愿,说只要有人能给她和家人一口饭吃,她愿为那人肝脑涂地,做什么都行。

那时她只想活着,想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而已。

后来,后来那个拯救了她的人,当真出现了。

听说省城一个大商人要找个阴命女人生孩子。天大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她濒死的家人终于能活下来。

她盼着新生,盼着还愿。

初见时,她在灯下挑起眼帘,瞧见他,把那个男人的影子烙在心里。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的恩人,她余生的一切,都将属于他,她只能用自己尚嫌稚嫩的身体去报答,用她一腔热忱和真心报答。

她想对他好。

知恩图报,不过是这么简单纯粹的人之常情。

可人的贪欲,当真说不准。哪怕是她这么单纯质朴的姑娘,也会被近在眼前的诱惑迷失了本心。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言行里也掺了假?

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不再纯粹了?

赵晋紧紧抱着她,他那条左臂伤后一直不大使得上力,但他抱她抱得很紧,很稳,即便他此刻栽倒、滑下马去,也一定能用这条伤臂裹住她将她护着。

他勒紧缰绳,一瞬都不放松。

转角马蹄打滑,驱使马匹的力量太大,速度太快了。

福喜跟不上,眼看赵晋纵马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大声朝那背影道:“西边第二条街第四家!平安药堂!”

他不确定赵晋有没有听清楚。他的声音混在响亮的啼声中,听来却是空落落的。

他见过很多残忍的事,也亲手做过不少。虽然他还年轻,但赵晋身边的人,没人手上不沾血。

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适才瞧见的那抹殷红可怖。

没人比他更清楚赵晋多盼这个孩子。

若是出了意外,若是没了……他不敢想,赵晋会做出什么。

三姨娘故去那年,赵宅死了多少人。

二姨娘想害陈姑娘的肚子,最后自缢而亡,回报官人的时候,他连眼都没眨,吩咐将尸身随意埋了,仿佛自幼相伴的情分也不过是烟云一场,根本不值得在意。

赵晋从来没有觉得,有一条街是这样漫长。

耳畔疾呼的风,伴着踏在地面上沉重的马蹄声响,嘈嘈杂杂,盖不住心跳的鼓噪。

怀里的人是那么安静,安静得没发出任何声息。

她乖巧的伏在他怀中,一如往昔,乖得像只黏人的猫,倚靠在他身上,柔软而纤细。

他曾喟叹姑娘的服顺体贴,喜欢她的温柔小意。跟跋扈的四姨娘、无趣的大姨娘、太妖媚的花娘子等人相比,她纯情可人,像朵清新的沾着露珠的野草,他尝腻了那些或名贵或冶艳的品种,偶然一试这等不加修饰的鲜活,也觉野趣十足,新鲜甘美。

热闹的日子过倦,一时兴起,试试小院双依影,对窗话家常,烟火气十足的日子,他也能过上一阵,待心里头那些烦乱事了了,就觉得无趣起来。他近来又开始流连欢场,已经有几日不曾步入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