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雨落得很安静。

直到有一道闪电将黑夜照成白昼, 雷鸣震耳欲聋地灌入耳畔, 云及月才从惊悸茫然中回过神。

她看着台阶下的一地狼藉,又看着不远处似是发怔的江祁景,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处理什么事情比较好。

云及月想了想, 从玄关处拿了一把备用的伞,撑开, 非常礼貌地替江祁景遮了一点点雨:“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吗?”

她其实不想靠近江祁景的。

毕竟她现在身上穿的是睡裙。靠近一个陌生男性非常有伤风化。

但是江祁景……看上去有一点不正常。

她决定像迁就路边的流浪猫流浪狗一样,迁就一下江祁景。

江祁景站起身。他比她高接近二十公分, 即使云及月踩在台阶上, 他依旧可以微微地俯视她。

但他只是低着头,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冰冷的水珠,像是关节被拆卸掉了,一动也不动,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祁景,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给我卖惨是没……”

“你之前说要把你写过的情书送给我, ”江祁景急促地打断他的话, 视若珍宝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眼底有脆弱将熄的火种, “不知道还能不能作数。”

按照正常问法, 他应该说,这还作数吗。

但是江祁景现在的语气竟微妙地弱了一些。

像一根细细的琴弦,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易折断。

云及月有些为难。她当初答应了是真的, 现在反悔了也是真的。

那个时候刚恢复记忆,还不算清醒,只想着跟江祁景早日了断,所以说得非常潇洒。

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如果真的把那些东西拿给江祁景看,未免也太尴尬了。

不过。

就算她把这些情书收好放进垃圾箱,江祁景等下说不定会亲自从垃圾箱里捡出来。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江祁景最狼狈的时候,也无非是手腕上有几道伤口,眼睑下有些彻夜不眠的痕迹,压抑到极致也只是言语有失,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举动。

直到她今天亲眼看见他淋雨淋成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跪下去失心疯一样地捡她准备扔掉的东西。

综上所述。

亲手扒垃圾箱这种事情,云及月觉得江祁景真的做得出来。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点了点头:“作数。”

江祁景移开视线,落在那些还没有捡起来的情书上。

他又弯下腰,一封一封地收集起来。

云及月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你打算全部拿回去?”

江祁景没有抬头,“你答应送给我的东西,就算烂掉,也是我的。”

他只有这些东西了。

“你先把伞拿着再说吧。”云及月晃了晃手里的伞柄,又安慰道,“这个纸和笔应该能防水,我以前哭了这么多次也没留下什么痕迹……你不用这么紧张。”

江祁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接过云及月手里的伞,连她的手指都不敢碰一下,手背的青筋凸起,仿佛是用力用得极狠,声音也跟着摇晃:“我……”

喉咙哽着。

哽得好厉害。

“……我把东西收好就走。”他低声道,“你住在这里的事,问过医生了吗。”

云及月知道江祁景想要问什么。

她有点诧异,这个人怎么对她这么细心。

“我去过小书房了,没什么问题。幽闭恐惧倾向的话……之前失忆的时候就折腾好了大半,现在也没有见到复发的迹象。”

江祁景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音节极短,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神情被夜色覆盖上一层昏暗。

明明是在克制情绪,却早已被汹涌的情绪控制住了。

云及月穿着单薄地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被冻得脸色发白,发丝也沾上了一点湿意。

见江祁景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她立刻挪进玄关取暖:“那地上那些……你自己想办法吧。”

“嗯。”

还是一个音节。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云及月关门的声音。

等门关上了,江祁景才抬起眼睛,看了眼飘下来的雨幕。

他在想很久前的事。

准确说,是秦何翘告诉他的,很久以前的事。

他一个人,跟君名地产一场豪赌,押上了当时所有能押的身家。

君名当时的执行总裁目光短浅、过河拆桥,看中了他的手段,事后又不愿意兑现承诺,几经周折想要赖账,最终还是被他硬生生撕掉了一块心头肉。

直到签完字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有机会告诉对方,这一切早就在算计之中。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包括云及月。

秦何翘说,她为了让云程在君名的股东大会上为他说话,一个人淋了四小时的雨。

那天的雨会很冷吗。

那天的她……会很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