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场真公主(六)

齐珊珊脸上的笑容僵住。

比起陶鹿勃然大怒的样子, 此刻陶鹿漠不关心的淡然,更叫她挫败。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齐珊珊逼近一步, 扬起手臂激动道:“你没有进国家队的机会了!连参与备选的资格都没有!你已经过了十八岁, 在花滑选手中算不得年轻了!如果你没能在今年进入国家队,那么接下来三四年的国际大赛都与你无关。从两年前,你就开始渐渐荒废花滑,再耽搁三四年,你的花滑生涯就算是全毁了!”她看着陶鹿无动于衷的样子,冷笑道:“说着不会放弃花滑,却根本没有拿出与之相符的行动来。不用担心, 你的名额我会好好用的。”

“话太多。”陶鹿起身, 拉开运动服拉链,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紧身衣, 轻讽道:“你是拿嘴来比赛的么?”

“你!”齐珊珊气得憋红了脸, 良好的家教却让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陶鹿取下刀套, 推开挡板, 轻巧地滑上了冰面。

场顶的联排灯明亮耀眼, 照着广遨冰面上唯一的那个女孩。

陶鹿张开双臂,睫毛低垂,半闭着眼睛,轻轻两个滑步,心沉入冰雪世界之中,往昔熟练的感觉慢慢找回身体里。什么都不看, 什么都不听,唯有从身旁激荡过的风是真实,唯有刀刃划过冰面的声音是真实。忘记了齐珊珊,忘记了碎掉的奖杯,这世界是畅快的风,是洁净的冰,是轻盈的梦。

齐珊珊呆呆站在观众席,望着冰场上翱翔的陶鹿,神色复杂。她和陶鹿是异母姊妹,身体素质相近,容貌也有几分相似。她想要在花滑闯出名堂来,走陶鹿这个曾经的世青赛冠军走过的路,无疑是最快最稳妥的。陶鹿的比赛视频,甚至是训练视频,她都无数次看过、揣摩过、模仿过。

所有技术上的难点,她都可以去攻克、去练习、去拼命。

可是花样滑冰,不仅仅是技术。

选手的表现力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一项素质。这大约是国内所有女子花滑选手所面临的问题,重技术而轻表现力。所有技术上的难点都可以练,可是表现力……

齐珊珊咬唇望着场上的陶鹿,酸涩地想着,表现力大约真的是需要天赋的吧。即使两年的荒废,让陶鹿在技法上略有退步,甚至有几个连接动作都不太顺畅,齐珊珊自问能比她做得更好,但是陶鹿的魅力在于她的表现力。

陶鹿的表演,不只是在肢体上,连脸上的神色都细致入微。就比如此刻,看她闭目滑行在冰面上,齐珊珊纵然满心抵触,却也被她带得心驰神往——好像她自己的身体,回忆起了在冰上的美妙感觉,叫嚣着要她也冲上去。

齐珊珊酸涩地按捺住这冲动,心道,这样的天赋给了陶鹿,真是暴殄天物。陶鹿根本不珍惜她所拥有的,从花滑到家人。

而她,一定要叫陶鹿后悔今日的不珍惜。

陶鹿没有尝试高难度的动作,只是慢慢找回在冰场上的感觉,更像是平时比赛之前的热身活动。不过十几分钟,陶鹿就觉出自己体力不支来,小腿微微发颤。她缓缓减速,绕场最后一周,知道这固然是下午练舞耗费了大量体力的结果,更是因为自己这三个月来荒废了体能训练。

不管多么精妙的动作,不管多么厉害的技巧,总要有相当的体能才能发挥出来。没了体能,什么技巧动作都是白扯。而体能的训练至关重要,却不是人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陶鹿额头沁汗,随便用衣袖抹了抹,喘息着睁开眼睛。联排灯过分明亮的光打入眼中,与洁白的冰和在一处,晃出一个似真似幻的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的时光不会等她,要跑起来啊!

陶鹿舒了口气,嘴角微翘,目光扫过还坐在观众席的齐珊珊,波澜不兴地挪开,正对上推门进来的两个中年女人。

一个是冰场的主人,她的教练杨慈,穿着简单的蓝白色运动服,扎马尾;另一个却是齐珊珊的妈妈,齐兰,一身袅袅紫色旗袍,盘发优雅。

杨慈和齐兰相谈甚欢的样子,时不时笑一下。

齐兰对着坐在观众席的女儿招手,微笑温柔,“妈妈今天来接你早了,在电梯里遇到你们杨教练,就一起过来了。今天练的怎么样?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听教练的话?”

齐珊珊站起来跟杨慈打招呼,站到齐兰身边,一一回答,就像是中学女学生跟着家长见老师一样,乖巧得体。

杨慈笑道:“珊珊很懂事。自从把她报给国家队之后,这孩子一直很刻苦,我对她寄予厚望。”

齐兰笑着,一歪头,这才看见冰场上的陶鹿。她愣了愣,对上陶鹿发冷的视线,垂下眼睛,推着女儿的肩膀,微笑道:“跟杨教练说再见——杨教练,平时就多麻烦您了。挺晚了,您也早点休息。”她带着齐珊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