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纸墨陷阱 首度交锋

粗织的白叠布拿到手上,几乎有一种麻布的质感,琉璃对着光仔细看着布的纹路,发现最大的问题大概是纤维太短,杂质太多,只能纺出粗纱直接用于织布,如今西州的棉花品种的确不好,但也不至于连细纱线都纺不出来,却不知到底还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裴行俭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这白叠布难道有何不妥?”

琉璃回头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妥,只觉得可惜,这白叠布御寒吸水,按说穿着应是舒适的,偏偏如此粗糙……都护府给你送什么公文来了?”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是长安的邸抄,一个月前,圣上下诏,皇后王氏与淑妃萧氏被废为庶人,亲族流放岭南。”停顿片刻又道,“此时此刻,我们只怕要改口称武皇后了。”

王皇后和萧淑妃终于还是被废了?而且还是一个月之前。琉璃怔了一下,脑海里首先浮现的,竟是初见萧淑妃时那根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指,还有中秋宴上王皇后惊鸿一瞥的端丽身影,自己若是没有记错,她们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说不定此刻已不在这个世上。琉璃默然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叹了口气,握住了琉璃的手,“你不用怕我不高兴,此事,原是意料之中。”

琉璃抬头笑了笑,是啊,武则天当皇后么,太在意料之中了,所以她不是怕表现出高兴来让裴行俭心里不舒服,而是实在找不到任何惊喜的感觉。

裴行俭有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多了些疑惑,琉璃想了片刻才道,“王皇后其实性子还算中正,若不是原先的魏国夫人……”那位柳氏夫人真是害人害己,如今先是被夺了封号,接着又被流放岭南,也算是恶有恶报,倒是那些王氏族人,却是不得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裴行俭摇了摇头,“你便是心肠太软,有些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不过是命数而已。以后,你要记得叫王庶人,莫叫人抓了短处。”

琉璃点点头,抛开了这些思绪,转了个话题,“他们巴巴的给送这个来作甚?”

裴行俭微笑道,“自然是好心的来告诉我一声,我在长安那边只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不安好心的死孔雀!琉璃轻轻哼了一声。

裴行俭不以为意的一笑,“如此一来,我正好多陪陪你。”

这话从何说起?琉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是新鲜出炉的大唐皇后所宠爱的画师,不由哑然失笑,一眼却又看到裴行俭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卷厚厚的文书,指了指问道,“这便是邸抄?”

裴行俭笑着把文书往案几上一放,“邸抄若有这么厚还了得?这是都护府的一本账目,说是让我先过目,过两日好去议事。”

这么快让裴行俭看账目?琉璃不由有些意外,刚想开口,裴行俭已笑道,“据说如今西州赋税的欠款年年累积,都护府也该开源节流一番才是,这原是最得罪人的差事,由我来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你先收拾物件,我也翻一翻,看看有什么头绪。”

原来如此!裴行俭在案几前坐了下来,凝神翻阅着手中的账目,神情安静而专注,一本最俗气的账目拿在他的手中,竟然也有几分诗书的高华气韵,琉璃不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拿起剪刀,按照刚才已经画好的袜子轮廓,裁下了几片白叠布,穿针引线的缝了起来。刚刚缝好一只袜子,只觉得窗外的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她忙又起身点燃了蜡烛,放到裴行俭身前的案几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换了一根青色的线,打算在袜边绣上一圈小小的云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琉璃抬起头来,裴行俭微笑的面孔被烛光映照得分外温暖,“不用绣了,鞋袜舒适便好,要这般精致做什么?仔细费眼睛。”

琉璃端详了一下,自己绣的云纹最多只能算凑合,这双白叠布的袜子离精致更是差得不知道有多远,此时的富贵人家的袜子是怎么讲究都不为过的,难不成真让他和庶民般穿着本色无华的袜子?不过此时肯定是无法再绣下去,她笑着把袜子放到一边,“这么快便看好了?”

裴行俭看了一眼已经合上的账本,“都护府的支出无非人、物两项,于人而言,表面上虽然的确有些朝廷外员领了俸禄,但西州五县二十四乡,朝廷并未指派官员下来,却不能无人管理,只能由都护府派人摄职,给这些摄职官发放禄米、配给杂役也是应当。我粗略算了算,只怕比朝廷应给的要少五成,绝无再减之理。”

琉璃点头,她虽然对这些事情是纯粹的外行,但也明白裴行俭这位长史如果走马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减掉属下本来就不丰厚的待遇,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既然如此,不减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