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回宫移驾 惊闻往事

用狼毫小笔仔细的为绢帛上的大宝殿添上最后一笔金粉,琉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下笔,退后几步,左右端详了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阿凌本来坐在窗边一面看着外面的景致,一面啃着今年新贡的哀家梨,见琉璃放笔,忙跳了起来,几步蹦过来一看,忙不迭的点头,“真是好看!这金粉作的画,就是富贵。比原来的那幅还要好得多。”

琉璃微笑不语,她原来那幅画的是青绿工笔界画,这次才换成了金碧——原先住在北坡时还不觉得,搬到这山上主殿附近才发现,只有金碧山水的富丽典重才能表现出这万年宫的盛世气象。只是,这一幅《万年宫图》,她最早动笔作画时还是阳春三月,如今却已是满山黄叶丹枫。

想到明天就要回长安,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说得对,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自打中书令柳奭请辞被准,又改任了吏部尚书,朝堂中表面上再无动静,高宗这边亦然,只是帮武昭仪调养身子的那位蒋司医被擢为了侍御医。但有些东西,即使是琉璃这样并非身在其中的人,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同了,例如高宗越来越悠闲,以至于她要小心回避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万年宫前官员的车马稀疏了许多,她听见在前门当差的小宦官私下抱怨油水少了一半……

遥远的长安上空,仿佛有某种微妙的东西在酝酿。不知高宗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这次避暑的时间长得越发离谱:离开的日子定在九月下旬——再晚几日,只怕这山里就该迎来冬日的初雪了。

片刻之后,颜料彻底干了,琉璃这才小心的卷起了这幅画,阿凌也把颜料、笔、尺等物收拾进了案几旁的三彩箱,两人走下楼,往排云殿的西屋而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了轰然一声,随即是武夫人懊恼的声音,“怎么拨了个十出来!”又有人笑道,“昭仪好运气!”

琉璃和阿凌相视一笑:这定然是昭仪和夫人又在玩双陆了!这双陆原是宫里最流行的一种游戏,既要技巧,又要手气,武则天最善玩双陆,武夫人十次有七八次会输,却常常愈战愈勇,一下便是半日。

挑帘进去时,果然只见武则天与武夫人都坐在床上,中间放着一个两尺余长、一尺来宽的金银平脱双陆局,武则天持黑,武夫人持白,站在一边数筹的,正是不久前新擢的郭彩女。

眼见武则天十五枚黑子大半都已经走进了武夫人那边的刻线之内,这次两枚骰子又丢了个十出来。武则天走了不到十步,黑子便都走了进去,推棋笑道,“顺娘,你又输了!今日的彩头可都归我了。”

武夫人满脸都是懊色,叹了口气,“近来手气着实不大好。”

玉柳便上来笑道,“也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昭仪还是起来松快一下的好。”

武夫人立刻摇头,“再来一局!”

琉璃忙走上了一步,笑着行了一礼,“琉璃见过昭仪和夫人,昭仪吩咐琉璃画的《万年宫图》已经得了。”

武夫人听到这个,忙丢开了双陆,笑道,“快展开给我看看!”武则天坐得久了,原也有些疲倦,闻言也笑了起来,“我昨日还在想,你若再画不好,莫非要下次来的时候再画?”

琉璃和阿凌一人拉着画卷的一头,慢慢展开,这副金碧界画她用的是竖幅,一尺多宽,三尺多长,由上到下画了万年宫山顶的几处宫殿楼阁,又以大宝殿为主,用笔工细精准,设色华贵古艳,窗檐梁柱,都画得纤毫毕现。武夫人看了便赞叹不绝,“怎么比你原来那幅还要好?”

琉璃笑道,“自然是因为万年宫的山上风光更好。”

武则天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高处风光更好。”又道,“我看你这画,比董展也不差什么。”董是董伯仁,展是展子虔,都是隋代最富盛名的画家,展子虔《游春图》,在后世的书画界里几乎有着镇国之宝的地位,这句话听到耳里,琉璃不由耳朵根发起烧来。

到了晚间,玉柳又带人过来了一次,道是圣上见了《万年宫图》也甚是欢喜,赏了琉璃十匹蜀锦,昭仪又添了十匹单丝罗,琉璃笑着谢过,收入箱里,低头一算,自己入宫这一年别的没有攒下,这绫罗绸缎倒是很有几箱子,只怕做嫁妆都够了。想到此处,她的指尖似乎又热了起来,仿佛那温软的感觉已经烙在那里,永生也不可能再磨灭。夜已渐深,一轮下弦月刚刚升起,清辉洒在群山之上,有一种温柔的伤感。

第二天一早,万年宫的大队人马便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路程。高宗虽然在万年宫流连忘返,一旦回程,却毫不拖泥带水,第三天銮驾便回到了太极宫。琉璃坐的马车依然是从永安门入,只是这一次,永安门常年关闭的中门轰然洞开,武则天的翟车从这扇皇后专属的大门中长驱直入。